不招说不定还能找找关系,或是恳求纪家更有权威的人从三爷的手里保下一条命来。
只不过不死,也要脱下一层皮。
“这事闹的不太好看,承熹少爷的死不清不白,主要是自杀不亚于死罪……”
萧敬说到这,也就没敢说了。
纪家的秘密太大也太多,但最大最壮实的那个,就深埋在纪家老宅中心的地底里,混着血腥的泥与土。
无论活着还是死去,他们最终的归宿都是一样的。
那就是扎根于纪家的生命之树之下,在树上开出红艳的果实,等待着新一轮的重启。
而纪长野却不是那颗树上的果实,他是最为独特的纪家人。
所以萧敬听见纪长野轻笑一声,声音漠然:
“当初纪云廷造下的孽,倒是将纪家的后代折磨了个遍。”
萧敬捏紧了方向盘,屏住呼吸,生怕再从纪长野的口中听到更为大逆不道的话来。
纪云廷是谁?纪云廷就是纪家那名鼎鼎有名被诅咒了的祖辈。
一切的梦魇从他开始。
而外界所听到的一星半点的传闻,并非全然都是假的。
纪云廷的父亲是一名商人,母亲乃是一名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相夫教子。
纪云廷不仅生的聪慧,从小待在从父亲的身边学会了不少商贾之道,待人处事更是圆滑有度。
待他再大一些,那个年代恰逢战乱,父亲与母亲被迫分离,两年之后父亲病死他乡,母亲也整日以泪洗面。
又一年也撒手人寰,只留下纪云廷一个孤儿在这世上。
大抵是从小被父母之爱包裹着,长大一些之后的纪云廷,虽然变得更为冷血和唯利是图。
这样的性格像一把伤人的剑,无论触碰哪一面都会被刺痛,除非你能真正的把控得了他。
再后来纪云廷中了灵咒,更是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一名。
他没有章法的杀人、做尽坏事,侥幸的活下来一次又一次。
直至遇见后来的妻子,又到妻子怀有身孕,他骨子里对于家人浓厚的温情被彻底激发。
为了尚未出生的小孩能平安顺遂的长大,纪云廷利用自己广博的人脉,决定在海市彻底扎下根来。
他本就有个经商的头脑,早年父亲教导的那些,不仅没有忘记,更是在多年后丰富的经历下,融会贯通的更加游刃有余。
一切好似都朝着欣欣向荣的方向发展,直至他小儿子的降生。
他惊恐的发现,早产的小孩是个畸形,没有耳朵没有鼻子,甚至少一条胳膊。
纪云廷的妻子更是在看见孩子的第一眼,就昏死了过去。
纪云廷站在病房里,在护士们恐慌的眼神下,如坠地狱。
他忽而想起来自己凭借着超高的智商,从那些个世界一次又一次的逃离。
其实并非没有欠下债孽,只是他以为自己活下来了,就能一笔勾销了。
没有人能找得到他,除非是诅咒本身。
纪云廷的身上并非只有一个诅咒,而是两个。
他在那些世界中获得了不少的好处,前者使其不老不死,而作为一点轻微的副作用。
他所生下来的小孩,不是早夭就是畸形,难以养活。
即便是小心翼翼的养大,也不会活过十六岁。
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诅咒,任何的馅饼都有对应的代价。
而第二个诅咒,是纪云廷和一个邪神的赌咒。
他将自己的灵魂卖给了那名邪神,作为活着出去的报酬,死后的他将成为那名邪神的仆人,永远无法脱身。
纪云廷是个聪明的人,他只是恰巧利用了第一个诅咒来对付第二个诅咒。
那名邪神更是狂妄自大之辈,他不知晓纪云廷身上早已背负了咒怨,便轻易的让他从自己的手里溜走。
根本没有想过纪云廷在诅咒之下,几乎不老不死,又怎么可能死后归于他奴隶。
出来之后的纪云廷仰天长啸,已经迫不及待的要为自己的新生而庆祝。
直至他小儿子的出生,像噩梦般打破了一切他所以为的梦好幻想。
双重诅咒之下,他的第一个儿子仅仅活了两个月不到的时间便夭折。
纪云廷的妻子受不了这种打击,几度割腕自杀又险险的被救了回来。
纪云廷更是长跪在父母的坟前,砰砰磕出血花来,满脸的泪水。
此后纪云廷为了解除自己身上的诅咒,甚至不惜以死亡作为代价。
只不过他再也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灵咒忽而从他的身上消失了,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对他彻底关上了大门。
就连赎罪的机会也吝啬的再给一次,纪云廷几欲崩溃。
直至又一年后,纪云廷的妻子再此怀孕,夫妻二人脸上竟没有半点喜色,惨白的像刚刚漆刷过的墙。
没过多久,纪云廷就消失了,只交给妻子一小截像是桃枝的褐色小树,已然冒了芽。
还有一封像是告别的遗书,在里面交代了许多后事,并十分珍重的告诉妻子,这个孩子会如愿的平安长大。
只要将那颗桃树在老宅的门院里种下去,在儿子死后同样要归于树根之下。
纪云廷的妻子起初并不知真相,直至小儿子平安的降生,又过两年,母子二人来到树下乘凉。
那时的桃树已经长得很高很大了,成长的速度实在是惊人。
纪云廷的妻子没有多想,直至小儿子忽而转头冲母亲甜甜的一笑,指着大树喊了一声爸爸。
那一刹,纪云廷的妻子愣在了原地,等她反应过来时,已然满脸的泪水。
那一日,她抱着树干痛哭流涕,纪云廷不老不死,她从未想过他会以这种方式来偿还她们母子。
她只当以为纪云廷铁了心的要做那负心汉,抛妻弃子,生死不再相见。
谁曾想,两人隔着厚厚的泥土无法相认,只有扎根在他身体之上的大树垂下温柔的枝桠。
儿子长至十六岁后,纪云廷的妻子收到了第二封来自丈夫的信。
信里面详细的告知了真相,他和另一个完全不认识的老者做了一场十分吊诡的交易。
从中得知了,纪云廷的血脉不能终止在任何一代的身上,只要开了头,他们就必须无休无止的繁育下去。
以此来供养这颗不知来历的大树,在信中,纪云廷称其为生命之树。
生命之树连接着不同位面的世界,是更高维度通向他们世界的窗口。
树毁则人亡,他们的后代乃至子子孙孙,必须要做一定程度的牺牲。
而这样的牺牲,并不只是为了他们二人,而是为了更多无辜受其牵连的人。
纪云廷告知妻子,儿子死后同样要葬入生命之树的地下,纪家的所有人都要如此。
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的灵魂不受诅咒的影响,而被邪魔所驱使。
在信的结尾,纪云廷曾提到过一个尚未降世的人。
他说他欠老者的债,将在此后偿还于一个冠以纪家姓名,却并不在生命之树上的人。
而那个人,就是几十年后出生的纪长野。
一个借助了纪母的肚子,以肉体凡胎降临在这个世上的邪神。
不,一个并不怎么完整的邪神的一部分。
他生来就是要夺走许多人的性命,逼着自己的父亲不得不将其关在了家宅的地窖里。
他生来丑陋,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不会说话更无法交流,没有任何的人性,见人就咬,非常嗜血。
而他被关在地窖的那十年里,只有纪母不曾放弃过这个从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血肉。
他在黑暗中爬行,摸索着嗅到了纪母身上温暖的味道。
也在黑暗中听见纪母很轻的哭泣声,甚至差一点就触摸到了母亲脸颊上温热的泪。
直至他被他的父亲一脚踹在地上,耳边是纪母难以置信的尖叫声。
随后他陷入更癫狂的迷乱之中,完全不知道自己是谁,又将会发生什么。
他只是凭着本能嗜杀不断,甚至将自己的父亲一条腿差点咬断,连带着撕扯下来一大块血肉,囫囵的吞咽而下。
他那两个年长他许多的哥哥瞧见了这一幕,哭喊着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他透过一条细窄的逢瞧见,他们的母亲死死的抱紧了怀中的孩子。
而他呢,他只是在这牢笼之中苟延残喘,直至长大一点又一点,慢慢懂得自己的身体里并非只住着自己一个小怪物。
另外一个他,又或许那并不是他,他们只是长相相同而已。
他跪在地上哭嚎,想要母亲再来看看他。
另一个自己却冷漠的看着他,说她再也不会来了。
你只是个小怪物,他们能让你活下去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不明白,更听不懂自己说的话。
那个自己还在自言自语不断的说着,如果你死了,那我就要再等下一个小孩的出世。
这是你们纪家欠我的。
不过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坚强,其实从一开始我本就没抱有什么希望。
我以为你不会活过三岁。
他还说,你是个好孩子,你很爱你的母亲对么。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更不懂爱是什么,他只是趴在地上不断的流泪,很少有清醒的时候。
也不知道又过了多久,他再一次从混沌之中醒来,看见了那个逆着光坐在他不远处的温柔女人。
她很美,是那种恬静安详的美,她的目光也很温柔,在触及他全然是伤痕的胳膊、小腿,那双温柔的眼睛就会流泪。
她对很小的纪长野说,小野乖,妈妈很爱你。
很爱是什么意思呢?他只知道女人坐了没一会儿就走了。
他听见了一个小姑娘哭闹的声音,是她唤走了母亲。
瞬时间,他的心被撕开一道口子,不断的有冷风从中灌入。
他试着去学女人说过的话,我、爱、你,一遍又一遍,千万遍之后,他终于可以将它说的很流畅了。
但可惜的是,女人走了,她没有听到。
那个坐在黑暗中冷冷看着自己的自己,又一次说话了。
你这样下去怎么能行呢?
人类的寿命是很短暂的,她没几年好活了。
纪长野不懂,什么叫没几年好活。
那人就耐着性子的解释,意思就是说她再也不会来看你了,你再也见不到她了。
纪长野错愣,仍旧是不明白,他只是感到害怕,深深的恐惧着。
这种情绪一直笼罩着他,直至那个人笑了笑,像是诱惑他一般。
我们做个交易?只要你接纳我,我就让你去见她。
作为她的儿子,完完整整的出去见她,怎么样?
什么叫接纳呢?纪长野其实不懂,但在那一刻,他确实无比渴望着出去。
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他也能像其他的孩子一样,扑进女人的怀抱里叫她妈妈么?
当然可以呢,那个人笑得很也很温柔。
那就好,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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