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长野从老宅回来的不算晚,天色要沉未沉。
起灵仪式他从不会全程参与,这次走的又要格外早些。
送他回来的并不是萧敬,而是萧忆北身边的另一个亲信,这人不如萧敬健谈,几乎一路无言。
白术从床上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只觉得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摸不清状况。
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喉咙很干,整个人处于严重脱水的状态。
好在不知道是谁在床头上放了一杯凉白开,白术几乎一口气全部喝完,才觉得胃里的灼烧感消退了一些。
空气中飘浮着一股淡淡的香味,白术现在的鼻子要比之前更加的灵敏,对于气味非常敏感。
这股淡淡的香气很甜腻,他重新躺回被窝里,闻到自己发丝之间都是这股味道。
人鱼肉所带来的变异,远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除了不能触碰人类的食物之外,怕晒怕冷,脸色惨白的跟鬼一样。
白术的头发在短短几天之内长的有些长了,顺着他的肩膀垂下来,甚至可以扎一个小辫子。
他有些颓然的将头埋进被子里,很不愿接受现实,但却不得不屈服于此。
等再过一段日子,他的五官也会随着人鱼肉在他体内的作用而发生细微的变化。
尽管纪长野和他说过,不会变丑,但白术仍旧在那一刻吓的哭出了声。
他不再是他了,其实变丑变美对于他来说都无所谓。
但他不想让他唯一的亲人都认不出自己。
白术的父亲是一名特警,因公殉职,那时的白术才仅仅上小学二年级。
父亲去世后,家里获得了一笔不小的赔偿,但那段时间对于母子二人来说属实不好过。
这么多年白母没有想过改嫁,一门心思扑在白术的身上。
那时才上二年级的白术连拼音都认不清,他的成绩远远落后于同龄的小朋友。
拿到第一张成绩单时,看着上面两个大大的红色“不及格”,白母气的让他在门口罚站。
是白父下班回家抱着哭哭啼啼的白术进了家门,在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他仅仅是摸了摸白术的脑袋,没有一句苛责的话,便将那张成绩单扔进了垃圾桶。
他喊白母宝贝,笑嘻嘻的搂过她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
“孩子笨点也没事,只要是你生的笨点怎么了?”
只是这一下,这一句,白母的心里的怒气顿时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白父生的高大英俊,白母年轻时更是美如珠玉,只不过匆匆几十年晃眼一过,再美的人也会枯萎。
而白术的长相没能随父亲,他长得像白母的多一些,无论是鼻子嘴唇还是皮肤。
只有那双眼睛,和他父亲一模一样,少了几分坚毅沉稳,却多了几分不经世故的干净透亮。
白术想赶在变化之前回家看望白母一眼,但以他目前的状况,简直跟刚刚吸了毒的瘾君子一样脸色可怕。
他也只是随口那么一提,纪长野没同意,白术也就暂时放下了这个想法。
第二天早上,白术被纪长野从床上薅起来,说是阿姨来做了早餐,让白术起来吃一些。
白术紧闭着眼,是听都不想听的,他吃不下任何的东西。
这是纪长野知道的,但他还问。
对此,白术是有些怨言的,不过他不敢对纪长野说些什么。
见白术不为所动,纪长野只好亲自上手将人从床上捞了起来。
白术这才惊醒般挣扎着要下来,脚落到地上还有些站不稳,纪长野伸手扶了他一把。
“去洗漱。”
白术心有不甘的走进洗漱间,等他从镜子中看见一张完全陌生的脸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颓废的、消瘦不堪的惨白着的一张脸,这还是他么?
白术在那一瞬间整个人震在了原地,他撩开生长的乱七八糟的头发,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只是整个人看上去像剩一口气在吊着了。
人不人,鬼不鬼,这还是他么?
白术从惊恐之中清醒过来,他匆匆走出洗漱间到处翻找。
正端着餐盘从厨房走出来的阿姨也被他的模样吓了一跳,但表现的却并不慌张,轻声问他在找什么。
白术说,剪刀。
彼时纪长野正坐在餐桌上用餐,阿姨凝神片刻,下意识抬头看向纪长野。
得到纪长野的点头,她才去取来了剪刀递到了白术的手里。
透过阿姨那双说不清是关心还是怜悯的眼睛,白术心里自嘲一笑。
阿姨八成以为是他疯了,想要找剪刀自戕。
回到洗漱室,白术沉住气将过长的头发剪掉。
他不怎么会剪头,等剪完之后头发像狗啃了一样,这里这一撮那里一撮。
出来的时候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讪讪一笑道:
“等会还是去理发店修一下吧。”
他没靠近餐桌,站的离纪长野有些远,不知道纪长野听没听见。
反倒是阿姨特别热情的喊他过来用餐,白术刚要拒绝,就听纪长野喊他过去。
白术只是扭扭捏捏的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情愿的走了过去。
纪长野也没看他,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版子白花花的药片扔在了桌上。
“给你的。”
白术愣怔一下,“什么?”
纪长野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嘲笑他那头胡乱的发。
“吃了药你再吃饭。”
白术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纪长野这话的意思。
他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激动的不行:“靠!这玩意儿的副作用可以抑制的是么?”
“那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我真的要难受死了。”
白术是一个比较能忍的人,能让一个能忍的人天天喊着难受死了,那确实不是一般的难受。
“饭前吃一片就行。”
纪长野看着白术爽快的将药往嘴巴里一塞,是甜是苦反正尝不出来,也不喝水就这样干咽了下去。
过了几分钟,那种腻歪在鼻腔里的难闻气息都消退后,白术才松了一口气的坐在了饭桌前。
他拿着筷子的手在抖,纪长野看破不说破。
直到第一块煎蛋送到嘴边,和想象中一样的香脆,白术差点要哭出来了。
这意味着他是不是还能做回正常人?
“你有这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这药我吃完还有么?”
白术不笨,这东西八成是和当初纪长野那次拿回来克制他过事前出现不适的药差不多。
并不是市上常见的某某牌,是从纪家老宅带回来的特制的药丸。
不仅昂贵,估计数量都是有限的。
纪长野没有正面回答他,只是说道:
“吃完跟我说。”
白术忽而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原因无它,纪长野对他已经足够好了。
原本自己是要死在里面的,如果不是纪长野,自己也不可能活着回去见自己的母亲。
就算变成一坨烂肉又如何呢?多少死在里面的人,连给家人捎回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
更何况他还没有化为一坨烂肉,他还是一个完整的人,只不过是有些不大不小的副作用。
想到这,白术不免唾弃起之前自暴自弃的种种,只觉得是自己不知好歹,才渐这般意志消沉低迷。
他很郑重其事的谢过纪长野,又说这些药需要多少钱,他会一并付清绝不拖欠。
虽然纪长野不缺钱,但白术并不是那种欠着人情不还的人。
白术又和纪长野说了些有的没的,如果哪里有需要用到他的地方,千万别客气。
殊不知这在纪长野眼里,和被自己卖掉还要帮着自己数钱其实没多大的区别。
他也曾思考今后自己到底该拿白术怎么办,作为一个宠物来养着么?
白术活的就不太像个宠物,纪长野也不需要他来讨好自己,即便生起气来,他对自己撅蹄子也没所谓。
纪长野还好吃好喝的供着,甚至催着纪家老宅那研制新的药品。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