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定国公府,顾长忆没进门,反而去了西墙边。
望着顾长忆踉跄的背影,江瑾安腰间鱼符递给亲卫:“着人盯着文尚书府。”
回了江府,沈静姝正坐在院中观月发呆,身旁石桌上放着一个食盒。
见他回来,沈静姝问:“你把顾二拴在定国公府西角门了?”
林羽又从廊下探出头:“夫人盯着那轮月发怔足有半个时辰,属下瞧着像是要羽化登仙——”
江瑾安睨了他一眼,解了披风罩在沈静姝肩头,衣襟还带着诏狱的沉水香。
沈静姝望着檐角渐亮的星子,忽觉发间一松。
“文茵酉时三刻去了大相国寺。”江瑾安抽走累丝金簪,指尖缠着发尾打转,“求了支下下签。”
“签文怎么说?”
“佛曰不可说。”江瑾安将人揽进怀里。
沈静姝将食盒推过去,“文尚书消息灵通,送来十二盒槐花糖,说是‘赔罪’。”
江瑾安眉头微挑,用槐花糖赔罪?
屈指弹开食盒,冰鉴白雾漫卷,十二方缠枝莲纹瓷碟盛着琥珀色的糖块,底下压着半张朱批未竟的吏部文书——正是几日前他驳回去的调配单子。
沈静姝拈起糖块递至他唇边,补了一句:“说是祖传的槐花蜜方子。”
吏部文书夹在糖盒里,倒比奏折更费思量。
就着她指尖咬走糖块,江瑾安说:“顾二抱着漆盒在墙根数牡丹,说开七朵是凶兆。”他轻笑,“我让司空给他送了坛烈酒。”
沈静姝闷笑出声,笑着笑着咳出泪花。
江瑾安垂眸看见她睫毛投下的阴翳。
蝉鸣撕开暑气时,他忽然打横抱起人往内室走:“平阳侯府送来两筐冰,给你镇了酸梅汤。”
婚宴礼单被风掀到“却扇礼”那页,朱砂批注的“八月初八”洇开淡淡红晕。
江瑾安咬着她耳垂低语:“司天监说八月初八变了天气,恐有暴雨。”
“那便雨中行扇。”她勾住他腰间玉带,“正好洗洗某些人的榆木脑袋。”
二更梆子响过三重,顾长忆依旧蜷在定国公府西墙根下,来来回回数着牡丹花。
司空蹲在草垛上啃第五块西瓜,汁水淋湿了怀中的鎏金漆盒,“您再数下去,巡防营该以为国公府闹了花妖。”
“第七朵。”顾长忆突然指着墙头喊,“你瞧那并蒂的,它算一朵还是两朵?”
司空吐出黑籽,看傻子似的看他:“您当这是并莲呢?牡丹并蒂那是要——”
话没说完,墙根下传来压抑的呜咽声,林羽从屋檐跃下,踢了踢蜷缩在墙角的醉鬼:“顾二爷这数法,倒比诏狱烙铁印还精细。”
醉鬼没理会他,抱着漆盒翻上墙头,玄色织锦袍勾破在琉璃瓦的裂璺处。
司空与林羽对视一眼,赶紧起身追了上去。
更声荡过朱雀大街时,文尚书府后门吱呀轻响。
十二盏琉璃灯顺着青石巷渐次熄灭,唯剩角楼飞檐挑着半枚残月,照见暗处鱼符银光一闪。
“朱雀泣血,要变天咯——”老乞丐嘟囔着往草堆里缩了缩,浑浊的眼珠倒映着最后一盏琉璃灯的火光。
那灯罩上分明绘着并蒂莲纹,花蕊处却染着抹可疑的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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