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冥冥中,这宣阳街头透过槐花树倾泻的光,却已将无形深藏的东西勾勒出雏影。

南律不可能看得见。

反正接下无论如何,人都不肯再乖乖地跟南律走了,南律抓到机会就再次打晕了他强行带走。

岂料这一下,便是六日未醒。

正午的阳光在眼前晃了又晃,刺眼喧明。

见到陈太医从花门处过来,江逢宁失神地把人叫起来,轻声问南律:“他看到锦囊时是什么反应?”

南律道:“没有反应。”

没有反应……

江逢宁转身推开了房门要进去。

“殿下。”

南律读不懂江逢宁脸上的情绪,误以为那仅仅只是期待落空的失落,想了想他道:

“但他应该很喜欢殿下的锦囊。”

“他一直攥在手中。”

“他也并非是傻子,真的。”

南律肯定。

陈太医被侍女引着从南律旁边经过,南律见一礼后便转身退下。

江逢宁背对着他们,眼睛一红瞬间落下泪来,手指握着的一沓纸颤出簌簌无措的细响。

自己久远的声音从她这十五年的欢声笑语中强硬剥离出来。

她想起来了。

——红石头,让晏难忘记一切吧。

这句话是她自己亲口说的。

可是晏难却仿佛还记得,记得她身上的锦囊,记得宣阳她也曾在人群之中寻过他。

依南律所言,晏难绝对是与她不同的。

他拥有的,是仅仅只存在于肉体上的记忆,被刺激激发,才会做出最真实的反应来。

至于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禁想,晏难变成一副失语不识的模样十几载,究竟是不是、因为她……

偏殿之中,一张圆形的大床两侧,樱粉与桃红的帘帐和细纱被银环轻柔地勾起,铺着柔软褥子的床上躺着昏睡的少年。

少年面色苍白无光,呼吸轻薄,是一副极其虚弱之相。

江逢宁掐着手心站在旁边,等陈太医诊治完,便紧张地问:“陈太医,他怎么样?”

陈太医的医术在宫中是顶尖尖的,所以江逢宁很信任他。

陈太医沉吟片刻,作揖道:“回殿下,据臣观之,此人目精不聚,神昏不振,极像离魂之症。”

“此时陷入沉睡,臣猜想,怕是受过什么刺激,进一步导致了病情加重。”

沉浸自己的思考中把话说完,陈太医才猛地清醒,意识到方才自己说得太过直接了。

这人是公主殿下从兰符川绑回来的,还能受什么刺激。

殿下听了怕是会自责难过。

抬头见江逢宁面色意料中的不虞,陈太医正想开口说些什么。

江逢宁先迫不及待地问道:“那可有什么方法能治好他?能让他先醒过来也行。”

闻言陈太医宽慰道:“殿下不必心急,其实离魂之症并不难治……”

“可是他病了十九年。”

江逢宁咬住唇肉,声音微颤道。

“十九年?”陈太医惊讶地反问。

这离魂症小儿成人皆可患之,且病因大都是体内阳气不足,导致阴阳失和,脏腑失调才难以滋养神魂,魂魄离体。

治则只需安魂香佐以汤药仔细调养,便可有七成痊愈之机。

离魂症病程一般并不会如此长。

这样看来,这人所患并非普通离魂症了,怕只怕并非病在形体,而在心神。

陈太医面色一紧,沉着道:“既如此,还请容臣回去再琢磨一番。”

说罢,思考一番,他转身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三支安魂香递给江逢宁。

“殿下可以先试试这安魂香。”

“燃香之时最好有亲近之人在身侧,熟悉的人声音随香入梦,安魂香的效果才最佳。”

若是普通离魂症,这安魂香定是无效的,但眼下却可以大胆一试。

“这香一日一支,三日后人若还未醒,就不可再用。”

半晌陈太医极有信心地保证:“待三支燃尽,臣定会带着其他办法来见殿下。”

江逢宁闻言把三支香接在手中,心情沉重地勉强笑道:“多谢陈太医。”

让侍女送陈太医出去后,想到陈太医所说的亲近之人,晏家父母陪在晏难身边这么久,也算他的亲近之人。

她想叫南律再走一趟,沿路找找晏家父母,将人接来上京。

但南律此时不在她桐缃宫中,暂时只能等他回来了再提此事。

江逢宁将偏殿中下人遣退,阖上门,打算将第一支香的机会留给她自己。

她将安魂香点燃立香坛中,在床头的羊毛毯上跪坐下来,伸手握住了晏难冰凉的手。

晏难的手比她的大得多,江逢宁需要两只手一起才能握得完。

她慢慢地用自己手心的温度去包裹着他的。

半晌,她低下头,脸轻轻地去蹭他的手背,想开口同他说说话。

她想说,她一定会治好他的。

想说,他如果不记得她的话,她也会缠着他一辈子。

最后喉咙艰难地动了动,江逢宁忽地哽咽一声,侧过了脸。

低声道:“晏难,快醒过来吧,我想你了……”

同时,一个蜷缩在大片彼岸花花簇下的身影动了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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