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他失败的次数越来越多,而她的力量日益增强,他有了一个奇怪的认识。他乐在其中,享受这场较量。他不想让它结束。他身上奥凯尔的影子比他意识到的还要多。有一段时间,他还动过把这个恶魔变成天选者的念头。这或许是可行的,尽管并不容易。
这个计划也是一败涂地,导致他最强大的刺客之一弗雷吉死亡,还让圣会的新成员巴尔德雷格叛变了。这是第一次有天选者不是被简单地杀掉,而是从他手中被夺走,这让他的内心涌起一阵恐惧。他原本以为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巴尔德雷格的晋升并不完全,而且他如此激烈地拒绝了阿贝利翁,以至于契约被打破了。
萨斯基娅和她的盟友们正来找他算账。试图同化她是个愚蠢的举动,她必须得死。
他用龙把她引入陷阱,重创了她的舰队,但她还是设法逃脱了。于是阿贝利翁想到了一样被证明能消灭她这类人的东西:一种后来被称为“奥凯尔之祸”的物质。奥凯尔死后很久,他的神谕者们才得知这种毒药。他们追根溯源,发现它来自萨特西娅宫殿中一个被遗忘的侧翼。它在那儿搁置了许久,一直未被使用。
终于,算是取得了某种程度的成功。就像萨特西娅对奥凯尔做的那样,阿贝利翁骗萨斯基娅让这种致命毒药进入了她的体内。她这么做等于是自寻死路。然而即便现在,他的这场胜利也味同嚼蜡。一直守在萨斯基娅身边的那个亡灵做了些什么,减缓了毒药的效果。毒药还是会要了她的命,但也许不会那么快了。
阿贝利翁可以派他的龙去追她,但它们能行吗?他不再确定了。似乎每次他加剧冲突,她相应地就会变得更强大。不过,还有一样东西或许能迅速而果断地结束这场战争。
所谓的永恒之种在漫长岁月里一直是诸多传说的主题。大多数凡人都认为它只是个神话——如果他们还知道有这么个东西的话。但阿贝利翁心里清楚。他的老伙伴杜根如今看起来和他们初次见面时几乎没什么变化。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解释这个巨怪的不老容颜呢?可惜阿贝利翁一直没能把杜根变成天选者。他试过好几次,但这个古老的巨怪总是抵抗他的梦境操控。
现在阿贝利翁已经得知永恒者们一直藏在哪里了。也许他们也有足够的意志力来抵抗他,但要是他能同化他们中的一个……
了解敌人本该是件好事,但这些梦境着实没让她感觉好受些。她可不想体会阿贝利翁每次计划被挫败时那种既沮丧又……兴奋的复杂心情。他为什么就不能一直当个邪恶、神秘莫测的霸主呢?要是那样的话,她杀起他来心里会好受得多。
这天,他们飞到了标志着世界之冠外围的众多较细分支之中。有些分支上有新的伤痕。看着那些划痕、烧焦的痕迹——还有早已半被藤蔓覆盖的龙骨——一阵懊悔涌上她的心头。这里就是她的入侵舰队中的巨怪们对抗火龙的最后战场。
她眨了眨眼睛,把新涌出的眼泪忍了回去。该死的,她今天这是怎么了?哭得稀里哗啦的。
随着他们飞得更高,朝着阿贝利翁领地中心的那簇分支往里飞去,萨斯基娅总觉得自上次来到这里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发生了变化。
“那道屏障的光,”坐在她对面的努伊尔说,“消失了。”
“对呀!”萨斯基娅说,“这就是现在不一样的地方。我刚才还一直在想是哪儿不一样,都快把自己想疯了。”他们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周围的分支都笼罩在由那道屏障——或者屏障后面的什么东西——投射出的温暖的琥珀色光芒之中。而这次,这片区域唯一的光源就是太阳了。
“如果光消失了,”克维尔德说,“你觉得那道屏障会不会……?”
没过多久,他们就得到了答案。之前让努伊尔的目光无法直视屏障、看不到它的那种魔法消失了。而屏障本身也不见踪影了。阿贝利翁的密室,顶点,毫无遮掩地暴露在众人眼前:那是一个宽阔平坦的圆盘,坐落在众多分支之间,顶部矗立着白色的尖塔和绿色的树木。
“这……?”萨斯基娅说,“你们觉得这是个陷阱吗?”
“嗯,是陷阱。”鲁希尔德说。
“毫无疑问。”加兰说。
“很好,”萨斯基娅说,“我就是确认一下自己不是在疑神疑鬼。”她第一次派霜精灵间谍来这儿的时候,是没有屏障的。阿贝利翁很容易就能在他们身后升起屏障,把他们困在里面——把他们的盟友挡在外面。或者——她一想到这个就不寒而栗——也许当他们飞到一半的时候,他就能升起屏障,把伊思卡拉格雷思切成两半。“那么……我们还是要进去吗?”
“嗯,进去。”鲁希尔德说。
“毫无疑问。”加兰说。
为了保险起见,萨斯基娅让一个刚重新成为她侍从的霜精灵等在远远超出屏障范围的地方。如果她被困在里面,而且其他通讯渠道都被切断了,他可以把这里发生的事告诉大家。
扎里皱着眉头,全神贯注地引导他们越过了那道门槛。
还活着?很好。
当他们朝着顶点的尖塔飞得更近时,身后依然没有出现屏障,也没有龙出来阻拦他们,萨斯基娅长舒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她又倒吸一口凉气,想起在电影或游戏里,往往就是在这种时候会有可怕的事情发生。于是她坐在那儿,不敢放松,等待着那不可避免的沉重打击降临。
流浪狗开始给她揉肩膀。她轻声笑了出来,说道:“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公主,你就像一条盘起来的蛇。冷静点,该发生的总会发生的。”
“我就是怕这个呀。”
“是我看花眼了,还是那些尖塔看起来有点……烧焦了?”韦兰迪尔说道。
萨斯基娅看向他所指的方向。建筑物顶部的石块上有一道道黑色痕迹,看上去像是曾经熔化、下陷,然后又重新凝固了一样。而且不是只有几处是这样,整座城市到处都能看到类似的景象。没有明火,也没有烟雾,但近期遭受破坏的迹象很明显。
“不是你看花眼了。”鲁希尔德说。
“也许阿贝利翁对他的龙管控得没我们以为的那么严。”萨斯基娅说。
到现在都还没人攻击他们,这着实挺让人意外的。就算龙此刻不在这里,地面上以及那些破败建筑里的敌人也应该有所反应才对。她在地图上能看到他们在下面,数量比她预计的要少得多,但红色和橙色的标记确实存在着。
就在这时,她在地图上发现了一样东西,惊得她下巴都快掉了。那是一群蓝色的标记。
盟友!
在敌人领地的核心地带,他们究竟会遇到什么样的盟友呢?
萨斯基娅将意识探入其中一位意外盟友的脑海中,又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在那儿降落!马上!”她指了指方向。
他们的盟友躲在一座较高尖塔的阴影下。扎里操控着伊思卡拉格雷思降落在那座建筑的底部,萨斯基娅和流浪狗随即跳下龙背,去迎接……
“你们怎么这么久才来?”身形消瘦、浑身血迹的艾蕾公主咆哮道。萨斯基娅上次见到这位金爪公主时,有条龙正对着她喷吐火焰呢。至少当时她是这么以为的。而现在,在阿贝利翁的密室深处,艾蕾和另外十八个巨怪站在一起,周围是死去的斯卡拉赫和精灵的尸体。巨怪们看上去疲惫不堪,身上有伤,从箭伤到处肢缺臂的都有。但他们还活着。
“我们都以为你死了!”萨斯基娅说,“真的很抱歉。要是我早知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又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艾蕾没有立刻回答。相反,她朝流浪狗扑了过去,像七鳃鳗一样紧紧抱住他。不过没咬他,嗯,还是咬了几下的,但只是轻轻咬了一小口,流浪狗则带着一丝好笑的微笑默默忍受着。“公主,我也很高兴见到你。”他说。
艾蕾凝视着他的眼睛,说道:“你好像……不太一样了。”
“你也是呀。”他说。
看到接下来两人毫不避讳地亲昵举动,萨斯基娅尽量克制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艾蕾公主显然经历了地狱般的磨难。要是这样能让她好受些,那也行吧。不过,哎呀,她心想,你们俩好歹找个私密点的地方呀。
慢慢地,艾蕾这一伙人是如何活下来,又怎么会来到这里的故事浮出了水面。简而言之,她劫持了一条龙。她杀了龙背上的骑手,然后又干掉了那条龙。在龙临死挣扎时,驮着她远离了战场。其他一些巨怪也有着类似不可思议的幸存经历。有的就是躲在死去的朋友或敌人的尸体下面,一直等到战斗结束。活下来的巨怪数量比萨斯基娅原本以为的要多得多。之后,他们又重新集结起来,试图在所处的恶劣环境中生存下去。
在世界之冠生存可不容易。起初,他们一直远远避开顶点,但即便如此,生存也仍是一场艰难的持久战。世界之冠这里有一些连巨怪都难以轻易对付的掠食者。食物稀缺,而且很难获取。他们还得躲避频繁出没的龙巡逻队。谢天谢地,过了一阵子,那些巡逻队就不再出现了。然后……
“五天前,那些蜥蜴回来了,”艾蕾说,“一大群,至少和我们在大战中遇到的那群一样多,这次是朝着顶点飞过来的。在那之后不久,屏障就消失了。最后,我们想着反正横竖都是死在这儿了,不如试着去找那个暴君算账。但等我们到这儿的时候,却发现……”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瓦砾和半熔化的建筑。
“这些不是你们干的?”萨斯基娅问。
“我倒希望是我们干的呢。嗯,那些家伙,”她指了指街上的尸体,“是我们干掉的,还有我们进来路上遇到的一些敌人。但在我们到这儿之前,这座城市就已经沦陷了。大多数幸存者都各顾各的,所以我们也没去招惹他们。除了阿贝利翁。”艾蕾怒吼了一声,“等我们找到他,可不会轻易放过他。”
萨斯基娅开始好奇,等他们进入阿贝利翁的王座厅会发现什么。前提是他有王座厅的话。如果他还在这里,会任由这种情况发生吗?看起来更有可能的是,他和克松罗斯一起在永恒之厅,而有人趁他不在发动了政变。不过这次她没说出自己的怀疑,因为她无论如何都得弄清楚情况。
“那你听了肯定会高兴,这正是我们来这儿的原因,”萨斯基娅说,“加入我们吧,我们来彻底了结此事。不过在攻打他的城堡之前,我们最好等援军到了再说。我们的其他人很快就会到了。而且我们还有龙呢。”
“咱们现在就去吧,”艾蕾说,“我们每拖延一天,暴君就多一天逃跑的机会,或者他的援军就有可能赶来帮他。”
“我同意她的看法,”巴尔德雷格说道,他和其他人一起出来听了艾蕾的故事,“那些天选者现在不在这儿保护他——暂时不在。要是我们等下去,情况可能就变了。我们很强,我们有足够的力量去干掉那个混蛋。所以咱们赶紧动手吧。”
“不行,”萨斯基娅说,“这可能还是个陷阱。我们不能像没头的苍蝇一样贸然冲进去。别担心,我们的其他人很快就会到的。”
果然,没过多久,天空中就布满了风暴龙,城里的幸存者们见状纷纷找地方躲藏起来。
着陆后,瓦斯克和流浪狗一样热情地跟艾蕾打了招呼。不过他们没在地面上停留太久。世界树之神可不会自己送上门来受死。
结果发现,阿贝利翁并不住在城堡里,甚至都不是住在塔楼里。他最核心的据点是一棵高大树木顶部的白色穹顶建筑。这棵树的叶子原本是红色的,可现在大部分都变黑枯萎了。一条宽阔的坡道绕着树蜿蜒而上,尽头是一个平台,通向穹顶建筑唯一的入口。
那扇门已经被炸飞了。
龙们围着树盘旋,准备随时抓住任何试图逃跑的狡猾神明。萨斯基娅坚持要和第一批人一起进入穹顶建筑。她可不想错过这场最终对决。
进到里面,他们看到一堆堆的灰烬,还有靠着布满裂痕、摇摇欲坠的墙壁摆放的、黑乎乎的、疑似人形的轮廓。
“这地方简直就是座坟墓。”韦兰迪尔小声嘀咕道。
萨斯基娅对此表示认同。这里丝毫没有生命的迹象。要是有天选者从四面八方拿着剑、施展着魔法朝他们攻过来,她心里可能还会好受些。这本该是会发生的情况,对吧?这里应该是游戏的最后关卡,最终BOSS所在之处呀。但看起来,有人抢先一步到这儿了。她心里一阵难受,意识到那个人是谁了。
哦,对了,她心想,来了。这就是那沉重的打击。
当她走进王座厅,看着那闪着蓝光的墙壁,以及位于厅中央的黑色方尖碑时,一种超现实的感觉笼罩了她。这里是个控制室。
王座在房间的尽头。它不是她预想中的琥珀色,也不是蓝色。而是用白色木材雕刻而成的,简约而优雅。王座上坐着一个面色苍白的身影,身上裹着一件轻薄的白色长袍。他脸上和手上干燥、布满皱纹的皮肤松垮地挂在脆弱的骨头上。阿贝利翁的头向后仰着,嘴巴大张,双眼深陷在眼窝里,空洞无神。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死亡气息。
有什么地方非常不对劲。起初,这个永恒者克松罗斯是那么温顺。他似乎还挺急切地想要成为天选者。但现在他加入了圣会,却不像其他人那样听从阿贝利翁的指令了。阿贝利翁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意志正在被另一个人的意志所吞噬。
不可能!掌控圣会的是阿贝利翁,而不是他的天选者!不管他们在现实世界中有多强大的力量,阿贝利翁才是梦境的主宰。这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然而克松罗斯正在挑战这个事实。当阿贝利翁感觉自己的决心开始动摇,思绪渐渐陷入虚空时,他不禁觉得,在这梦境之中,这个永恒者……比他更强大。
不只是个永恒者。这个认知就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他的脊梁。克松罗斯是个梦境操控者!尽管这看起来不可思议,但这个家伙掌控着两颗世界种子的力量。
不,不止两颗。当阿贝利翁更深入地审视这位新晋升的天选者,看到他体内翻腾着的浩瀚力量之海时,震惊变成了难以置信。
原始者。他们就是这么称呼他的。这称呼很贴切。这个存在和世界本身一样古老。与他相比,阿贝利翁就像个孩子。甚至连孩子都算不上。
就是只蝼蚁。
“现在你开始意识到自己犯下的严重错误了,”原始者说,“你已经完成了你的使命。现在,你得给你的新世界树之神让位了。”
他的蜥蜴振翅飞起,却不是听从他的命令,而是受另一个意志的驱使。它们朝他飞来,而他除了徒劳地对着即将降临的厄运怒吼,什么也做不了。
那些蜥蜴摧毁了他的城市和子民。原始者独自进入阿贝利翁的密室,有条不紊地消灭了他所有最强大的守卫。直到这时,他才走进王座厅,面对静静坐在王座上那干瘪的身影。
阿贝利翁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他那被忽视了太久的身体啊,现在再也无法忽视了。好痛,好痛啊!岁月积累的所有重负都朝他脑袋压来,仿佛要将他撕裂。
当他的意识开始破碎,身体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他伸手去触碰那潜藏在世界表面之下的庞大存在。
“萨特西娅,我真的很抱歉。我真不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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