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一半总是在欲语还休、扭头不看和沉默寡言中度过。贺知很喜欢《西西弗神话》里的这句话,她觉得她有天可以习惯一切的,习惯她人生的一切,贺知正上着高二,家庭并不富裕但也三餐不愁,她觉得自己很幸运了,因为爸爸总是这样说,爸爸说世界上还有很多人连饭都吃不起,生在这个家应该感到知足。贺知是典型的传统意义上的好孩子,从小到大,不惹事,好好学习,帮家里分担家务,就是不爱说话,和谁都不说,“你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几乎贺知每一个学习阶段的老师评语都是这个,她其实并不清楚乖的定义是什么,她只知道,不能让爸爸妈妈操心,所以当学校里其他孩子都染烫了头发,穿着各种颜色的衣服,谈了上百场恋爱的时候,贺知总是穿着校服,扎着低马尾,好像一年四季,每一天,她觉得自己如果像那样的话,爸爸肯定会生气,虽然爸爸经常跟自己说他只希望我快乐健康,但她觉得爸爸不会允许她这样。

每次放假的时候,爸爸要开两个小时的车从家到市里来接贺知,然后回到这个小县城。“饿不饿,想吃什么”,明明每次我说我想吃的你都会找理由不去,为什么还要问我呢,贺知心里这样想着,嘴上说“大排粉”,“好,还好久没吃了呢”,其实上周才吃过呢。贺知讨厌吃大排粉,但便宜,爸爸总是将自己碗里的大排夹给贺知,“现在好好学习,等以后长大了,想吃什么都有了,好多孩子连粉都吃不上呢”。长大了的话,真的想要什么都会有吗,奶茶也可以喝吗,裙子也可以随便买吗,贺知总是这样想,她好希望快点长大。

最近这个小县城里好像不太安静。“听说是被刀砍死的呢!”“哎呦造孽啊!”人群七嘴八舌,陈顺废了好大劲才围出了警戒区,他杀,但凶手清除了一切痕迹,这个老旧的居民楼里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监控视频,这是陈顺来到这个小县城里第一次出现重大案件,房间里,尸体在客厅正中心,每一刀都刺在心脏上,血渗入了木地板,“死者30周岁,无业游民,靠吃低保为生,平常经常参与赌博,目前没有发现凶手的生物信息”,因为这个案子,陈顺好几天都在警局里,走访调查,调取监控,没有一点线索,陈顺整夜整夜的睡不着,最后总局申请了上级调查。为什么自己什么也做不了。陈顺睡在警局的这几天,汪春喜每天都来给他送饭,今天他看着汪春喜送来的粉红色饭盒,拿上它准备回家,因为这个命案,人们倒也人心惶惶了一阵子,不过没有几天,也就忘了,因为房东催交的房租,因为孩子要交的学费,因为今天要买的油和米。回到院门口,院子里站了很多人,地上有刚放完的鞭炮的残骸,陈顺抬头,刘老爷子家的门大开着,妻子汪春喜正从里面出来,看到陈顺,只是站着,沉默。陈顺明白了,只是沉默。踩过鞭炮,一步一步上楼,将饭盒放在家门口,整理整理了自己的警服,走向刘老爷子家,陈顺和汪春喜什么话也没说,整理了屋子以后,陈顺为刘老爷子洗了澡,换上了丧服,陈顺也奇怪为什么自己什么感觉也没有。

“给刘老儿子姑娘打电话了吗?”一切做好以后,陈顺出来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院子里的人,烟头和鞭炮散落一地,打麻将的声音此起彼伏,女人们围在一起,“打了,说工作走不开,过两天才来得了,叫咱先操办着。”“啥事比自己爹还重要啊?!”陈顺气自己没能再见刘老爷子最后一面。直到半夜,陈顺跪在刘老遗体旁,看着旁边那双大码的鞋,突然就哭了,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但眼泪直往外头窜,来这里这么多年,陈顺习惯了坐在刘老旁听着收音机等天黑,刘老爷子在陈顺心里早已如同父亲般,生离死别,我们要用一辈子去接受。没几天刘老的子女回来了,带着律师回来的,在屋里吵得鸡飞狗跳,每个人都想分得更多的遗产,他们忙着找放存折的地方,没想过刘老要下葬的地方。葬礼办完了,带着遗产走了,院子里重新安静,只留下鞭炮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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