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咫尺近,皓月高悬顶?

池慕醒来,入目是一片琳琅星穹。

愕然久久,如何也想不通眼下境地——她不是在宸章殿受死嘛?

努力扇动了好几下眼睫,她于是看见满目的繁星乃是成串垂吊的水晶。

当空一轮皓月不过一握大小的悬珠罢!

然……此间是何地?

弥留人世的最后一景,是自幼钦慕之人狠厉的穿心一刀!

寒刃染了血,她与他的情意至此也残碎得拾不起。

那个她曾仰作丰碑琼树的人,从此成了她思而即痛的伤。

池慕试着抬起手臂,虽有些生硬而吃力,还是可以做到。

皎皎光明里,她的一只手白生生的刺眼,一层近乎透明的皮肤隐出血络,骨骼,瘦得堪说几分嶙峋,显得指节格外修长。

这是她的手?

她就满十五,虽不像京中其他闺秀精护细养,肌骨却是润腴饱满的。

而因家中长辈眼界宽朗,约束不在学识,她于是有机会换上男装到外间书院求学,与他氏子弟习御射,论诗赋,畅年华……

一来二去,她的皮肤较比深闺女儿会粗糙黝暗两分。

但见此间自己肢体,她直感陌生得紧。

池慕缓缓撑坐起身,眼前除见明晶与悬珠闪动光明外,尽处是漆黑一片。

隐约有薄纱般的雾气缭萦。

空气较为湿润。

转动僵麻如木头的脖颈往四下扫量一遭,也都是空茫茫的黑暗,宛似她就在无边无际的瀚夜里。

看了近处,她竟是坐在一方质地通透的青玉石台上。

石台长宽或有七八尺,表面平整如镜,边缘规则自然,难描形态,光泽幽幽。

与一般的榻大小相近。

她未着鞋袜,一双莹白的足裸着。

足底踩着的石榻透上来阵阵寒意,冷得她浑身肌肤都缩着。

池慕抱着自己的身子,尽可能蓄拢一些温度,让自己不那么冷。

她身上穿的一袭雪白素衣,虽是掩了肢体,晃一下却教人分辩不出肤色与衣服的边界来。

她白得太不正常了!

紧了紧臂弯薄缎,挪了身,垂下腿去试着下台。

趾尖在虚无里探索了少时,并无可落足之感。

往深再一试,一缕刺骨的寒凉遽尔窜上后脖颈来,激得她抖了个寒噤。

慌张下差点没滑落下去。

竟是水么?!

池慕赶忙坐回中间,猫着脖子朝玉台下方相看。

围看了一圈,见所处之地下方星光点点,与顶上的明晶相映相顾,是镜光水幕,唯美非常。

竟四处都是水么?

池慕一时无措,不知该当怎样。

只先干坐。

看着、摸着自己的身体发肤陷入沉思。

傍着头顶珠光,她可清晰看见自己内腕一颗粟米大小的红痣,那是她出世时就带了的。

摊开手掌,却再找不出其他熟悉的特征。

拉弓把缰的茧不知怎的都消失不见了。

回想被江觊无情捅下的一刀,池慕不禁摸上胸口。

真是怪了,那钻心般痛的伤口好似不曾出现过,竟一丝儿痛感也没有。

顺手抚鬓,发丝柔滑,撩来些许,青丝长及腿上,还堆了一尺有余。

池慕真是懵了。

一身囚徒赭衣不在便罢,如何连手足发肤都发生了诡谲的改变?

池慕眼目笼起浓重疑雾,脑子里不停闪过的是气绝时一幕。

小晌后,荒茫里有人说话道:“你终于肯醒来了!”

音色幽淡,利落清晰。

该是个年纪尚轻的姑娘。

池慕循着声往左手边看去,见一抹纤丽的身影自暗昧里显现,眨眼到了跟前。

“也就是师祖脾气好,性子和,才舍得你在他这寒碧台上躺这么多年!要按师父的意思,医好了的人若多在谷里赖上三天,早被丢出谷去了。”

女子说着话走来,手头端着一木托盘。

面貌清清秀秀;杏眼丹唇;面若润月般光洁,两颊饱满透红;乌发绾起蛇髻;斜插一支银簪;神色看着鲜活明洁。

一身青麻布衣素雅裹着盈柔身体,柳腰束一条紫布带,窈窕有致。

池慕定定瞧了良久,看她把托盘放在玉石台上,恍然才问:“敢……咳……敢……”

舌根僵拙,冒到喉咙的话无法利索表达。

润了润嗓,再问:“敢问姑娘……你方才说的‘躺这么多年’是……何意?”

“我叫问则言,你可唤我则言。”姑娘揭了白陶盅盖子,缕缕清香随即散出。

执勺搅匀里头汤羹,淡淡道:“女郎有问题自去问我家谷主,我只管照料你身上的事,不管你心中思想。来,把羹喝了。”

池慕看着那一盅不知何物的东西,迟疑看则言。



本章未完 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