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言道:“此羹名为‘仙难乞’,采每日花叶上的晨露浸入百年芝草、千年参等极品药材蒸制而成,是维养你身体长时间不食饭菜也能活的紧要之物。你既醒来便自己喝吧,我就不喂了。”
池慕接过木勺,端起陶盅,缓慢饮进。
“死”后获生,情况应不会比那时更差,当前出现的人莫名的值得信任。
则言道:“哦,还有这个,”自腰间掏出个瓷瓶打开,摇出一粒丹丸,“喏,这要一并吃的。”
池慕又接过,也不问就入口咽下了。
则言道:“这物唤‘老祖笑’,仙家粮——深谷黄精九蒸九晒制成,食一粒便可辟谷七日,顶好的东西呢!”
“多谢。”池慕谢过则言,饮完半盅‘仙难乞’。
搁了食具,问道:“则言姑娘可能领我去见你家……谷主?”
则言清眸转了两转,看着玉石台上弱不胜衣又长发如泻的女子,“等着。我去给你找件衣服来先。你这样出去,妄言和明言见了,到了晚上恐要乱做梦!”
说着收盘子走了。
池慕忖着话意,不自觉摸摸脸。
心说当下的自己是个什么模样,竟能教人见了就做梦。
该是样貌又白又瘦,头发又黑又长,像鬼是么?
许久,则言回来,拿了身荼白长衫给池慕拢上,又给她一件大兜帽的黑袍。
袍带系结,再递她一条青色缎带绑发。
见池慕穿衣、捆发皆能自主,则言浅浅笑了。
眼底浮动一丝不易察的轻畅。
池慕将长过腰窝的一瀑乌缎随意系作一束,垂在背后。
则言把悬在石床上方的明珠取下,塞入池慕手心,道:
“那人说你怕黑,特意留给你照亮的,你且自己收好了。剩余零零碎碎的……就……别要了吧,拆起来费劲得很,我不乐意做这个。那人若还要回去,待他自个儿来取。来,我背你过去。”
言罢转过背来。
垂眸看着掌心昭昭明珠,池慕疑惑:“则言姑娘口中‘那人’,是谁?”
则言闻而不睬。
池慕微微蹙眉,心说你不是叫问则言嘛,怎么问的都不答?
歪头看向则言脚下,见她踩在水上,如履平地,若非有极好的轻功,那便是水下有玄机。
池慕觉得自己体力尚可,不便劳一个陌生女子驾,遂婉拒了。
只向女孩请教离开之法。
则言答非所问,从侧说此地是其师婆的墓室,为了救她,她的师祖含泪、师父含怨启了墓室门将亲人亡者的棺椁移开,腾出此方保亡者不腐的寒碧玉石台给她疗伤。
又说此地到处是机关,一不小心就会触发机括,届时不仅可能命丧于此,更糟糕的是会毁了整座墓室,那可不得了,倘若少主发起怒来,全谷的生灵都得遭殃。
则言说着以脚下为例,说她所站立的水面下有许多汀石桩,看不见的水下危险重重,只有按照特定的路线走方可安然通往玉台处,或离开。
若不知其中奥秘者踩错了桩,活命是不太可能的,只能求墓主人显个灵,高抬贵手留具全尸罢。
池慕一听此处竟是墓室,后背不由起了些毛毛汗。
周遭好似有阵阵阴风流动。
再看身下坐的玉台原是放置尸身的,股下顿时像长了刺般刺挠难受。
则言活动活动筋骨,又催:“你不走,我可走了。你再想见着人便得等明日早晨了。”
池慕短暂一思量,忸怩攀上了则言的肩。
则言驮了池慕就往瞧不见景象的幽暗里走。
步履稳健、轻盈,像是做惯了体力活,感觉毫不吃力似的。
柔柔一个姑娘怎生有这样好力气!
池慕惊叹。
纵她如今再瘦,也不是一朵轻飘飘无分量的云吧!
一团光在宽敞的墓室里蜿蜒了片刻,拐进逼仄的墓道,中途池慕开口想自己走,则言均不回应。
走出好一段路程才慢悠悠应:“前日我在北山刨到窝菌子,今日肯定又冒出堆鲜的,把你交给师祖,我趁天还亮得赶紧去讨来,师父最好那一口了”。
“你不知道,我们那比祖宗还难伺候的师父平日特别爱刁难人,但一煎上两朵鲜菌下了酒,就会笑,他老人家一笑,青邛山连同殓星谷所有的花草鸟兽都活气了不少。”
“女郎或有不知,我家师父可是个绝尘又烟尘的奇男子,你以后要与他熟了,一定会喜欢他,唔……今日他不在谷中,你见不到,他老人家呀爱吃酒,每微醺一回,第二天醒来就提上药箱出山去,到人多的城镇去为百姓义诊,撰写他的《万疾问典》。”
则言满腔崇拜又不愚孝地自话。
如熟人闲谈家常。
池慕以为她随和了,便问:“则言姑娘方说此地唤作青邛山,又有一座殓星谷,敢问可是北雍国境内的神医谷,谷主是问阎罗问老神医?”
则言:“……”
又不答。
池慕深感郁闷。
经过短暂的“交流”,她算了解了则言几分——虽名唤问则言,所言却非所问,不问则又自言。
若猜的不差,此地真是北雍青邛山殓星谷的话,那她便是在“死”后辗转出现在此的。
只是……
她为何一点关于此中过程的记忆也没有?
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
池慕如今脑海里装了不知多少个疑团,乱麻似的堆在脑袋里,绞得两颞如万蚁噬髓般地疼。
若她还是从前那个乖娇明朗的少女,遇上随他怎样一个人,她一定使浑身解数与对方快速熟络,或追问,或巧套想要答案,给自己一个爽快。
经历了家破人亡情意散一事后,她纵有千百惶惑,憋得心里难受,求知的欲望已似乎不怎么强烈了。
失去的已然失去,身体极端的改变述说着她人生的更易。
此时知道再多,所得答案也不能给目前的她带来祈愿的变化。
一路拾阶,两人随即到了一处平坦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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