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得好!”池慕笑着说,血齿狰狞。

颤抖的声线里蕴携无限深重的悲凉,仿似秋末的蝶如何努力振翅也飞不过眼前的荒野,再也没有可能飞入明年的春花丛,嗅不到新一轮的芬芳。

“你做得对。时局艰,谋安难,你有什么错呢,”池慕疲累地凝视他,“是我的错,是我期望得太多。”

尖利指尖嵌进男子温滑肌肤,沿其流畅颌边而下,至润白玉颈,挠出四道渗血的爪痕,道:“真是绝情啊江觊,”她不再唤他哥哥,眼神逐渐冷然,好似她也不曾对他有过什么情,“你敢不敢对我说一句你从来就没有心悦过我,从未当过我是你的妹妹?”

此一刻,她好像听一句真话,哪怕是伤口上撒盐。

江觊将刀一紧,决绝道:“你从来都不是我妹妹。”

他省略了前一个问题,池慕却没注意,耳朵里回旋的只有他冷漠的声音。

而那决绝的回答似乎也代表了一切的答案。

池慕拼尽最后一点力,攫取了两口空气,怆然笑了。

眼泪枯竭,凄清的声音绵绵拖着:“暴君治世,诸事求不得,求不得……你如此急功近利,那便祝你永世青云上,再不染泥尘,否则……我定拉你入地狱,生生世世再触不到一丝光亮,偿我心口这一刀之伤。”

她的咬牙切齿印入江觊低垂的眼,微暗的光影下,隐约晃过片缕痛楚。

转瞬依旧平静,平静得无人察觉他是否有过异样。

脱力的脑袋往旁边一歪,池慕的目光自江觊臂侧寻过去,看着夏临顼,幽怨狠厉地诅咒:“若上苍还有一分悯世之德,就让我化作幽冥一只厉鬼,出现在你每一个午夜梦回,向我忏悔并偿还你滥杀忠良之暴罪。”

夏临顼草草瞄了她一眼,一脸无趣地甩袖走了。

池慕盯着他的背影,眼光似刀似笔,深深地将他的姿容形态嵌刻进脑海。

仿入她说的一般,要以深重的怨念化作不入轮回的厉鬼,再来找他报仇。

乏累的眼皮不知怎样阖上的,停留在江觊温暖颈间的手也不知何时垂落的。

一丝神识尚还弥留,池慕却感觉胸口蓦地被绞了一下,一股势欲撕毁她骨肉的力量在心口凶猛的啃噬,剧烈地疼痛着。

直接就痛醒了。

池慕猛然张大嘴,哈出长长的一口气,身体宛如从寒潭里被捞起,湿漉漉,汗涔涔,而不救她。

让她像一尾含钩钓上的鱼,绝望地只是摆动尾巴,却看不见生的希望。

用仅有的一点气力掀开眼帘,她勉强看见了那人阴戾狠绝的容颜。

惨白的唇翕动,她已再说不出一个字。

秋风悄袭,他半挽的青丝扬起几缕,轻抚过她的渐渐凉下去的苍白脸颊,几许清甜的香气偷偷钻入她鼻息。

与生便熟悉着的味道呐!

真是讽刺啊!

池慕咳了一咳,黏稠的腥液涌出口腔,糊着她的唇周,淌落脖颈、前胸。

江觊的目光锁定她极力睁大的眼瞳,冷冷咬着唇角,须臾道:“承你吉言,我江觊行端坐正,所觊必得。”

利刃倏然拔离,池慕痛得再喷出一口血,雾血染上江觊明逸的颊,犹似纷繁落英缀雪绢。

失去长刀的支撑,池慕靠着两抱粗的殿柱旋即垂垂瘫下,倒在冰凉的地砖上虚弱地喘息。

江觊俯下腰身来,宽大手掌抚上她脸颊,似在确认,似在惋惜。

手掌抚至她嘴边,顿了顿,忽然使力捂住,抹了一抹。

倾身在她耳畔轻喃:“慕慕,来日方长。”提高一个调,“一路好走。”

池慕闻之恍惚,不知所以。

只觉喉间有异物哽堵,视线逐圈涣散。

景物虚叠了片时过后,一切遂暗淡无影了。

生与死,仿若一场缠魂的梦境,进不深,抽不离。

“我恋你入髓,仰你为星月,你怎能这般狠心……亲手杀我?!你竟然亲手杀我!!!哈哈哈……江觊……江觊……”

池慕声声凄怨,挣动着双臂,指节时曲时展。

掌心撑在不得视见的某物上,她急想一振而起,对心中不平做出反击,一片冰凉丝丝却侵袭入感知。

身体有了几分力,意识仿佛有慢慢回拢趋势。

微若游丝般的气息不知怎的,竟突然变得顺畅起来。

鼻息好似不足以满足身体对于空气的挹汲。

池慕下意识张开嘴巴,拼了命地去掠夺周遭清凉的气流。

僵颓的胸腹大幅度起伏,此一刻,她索纳着的是人世间的片缕气息,心里则明晰——她攫取的不单单是赋活的气流,更是为了捕捉并攥牢活下去的希望。

深重而匀长的大呼大吸过后,猛然一下掀了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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