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海也不理会他,目光一转,望向南渡城。

这一刻,他的目光幽深,仿佛穿越了其中阻隔的重重山水,望见了那一座吞噬了无数人命的恶魔之城。

旋即,他不再多说。

从这名血武卫处无法知晓内情也无妨,自己亲自走一遭便是,那些盘踞在城池之中,丧心病狂的恶魔,本也该清扫一番了。

此番前去,尽数清理。

就在此时,陆鸣带着村民们也走了过来,道:“师傅,乡亲们都想好了,没有人离开,都想跟着您一块儿去南渡城。”

村民们的心思很好理解,左右无处可去,不如跟上眼前这位高人的脚步。

法海自然也知道他们心思,但他却摇了摇头,对陆鸣道:“不。为师打算先行一步,去扫清这南渡城内的魑魅魍魉。毕竟,多等一刻,就有不知道多少人死于那城中。至于这些乡亲,就由你带着他们前往南渡城,为师会在城中等候你等。”

这话一出,不仅许多村民慌了神,连陆鸣也大吃一惊,随即面露难色,道:“师傅,您让我一个人保护大伙儿前往南渡城?倒不是徒儿不愿,只是恐怕力有未逮。”

“毕竟,现在外面通向南渡城的道路上,恐怕还有许多血武卫在。徒儿即便修成无漏之身,武道大进,但敌人众多,终究双拳难敌四手,只怕护不住乡亲们。”

后面一众村民,也是纷纷点头称是。

唯有乔二,不知不觉间双手都握紧了拳头,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法海却是一笑,道:“诸位施主方才不是问贫僧,该当如何处置这些血武卫吗?依贫僧之见,便让他们护送大家前往南渡城,以勉强赎罪吧。”

众多村民态度斩钉截铁地表示拒绝,他们根本信不过这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

陆鸣也是同样,摇头道:“师傅,这怎么行?这些血武卫恶贯满盈,不知害死多少人,岂能相信他们?只怕解开他们的枷锁之后,您一走,他们就又要举起刀,砍向大家伙儿了。”

法海笑容不改,道:“说得有理,所以,贫僧打算重新给他们上一道枷锁。”

说罢,法海信手朝那血武卫头领一指,那血武卫头领身上竟就神奇地燃起了一股黑色的火焰。

那黑火在人身上,一烧即着,火焰飞快就蔓延向全身,将那血武卫头领化作了一个火人。

但这黑火似乎不同于寻常火焰,丝毫没有灼伤那血武卫头领,只是黑火所过之处,那血武卫头领的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靛青之色,直到燃至头顶,却将其满头黑发烧成了一片鲜红。

紧接着,那血武卫头领的面容也在火焰灼烧下发生了改变,那张疤痕遍布的面颊开始扭曲,然后变形。

直到此时,那血武卫头领似乎才感觉到痛楚,捂着脸倒在地上,凄惨的叫声响起,疼得满地翻滚。

片刻之后,黑色火焰忽地熄灭,那血武卫头领喘着粗气,勉力爬起身来。

这时,众人看去,却是都吓了一跳。

只见那原先没有人心,只有个人样的血武卫头领,此刻连最后的人样也没有了:靛青面皮幽蓝眼,鹰钩鼻子下面生着张血盆大口,一张开来,獠牙森森,仿佛能把个大活人一口吞下。

这幅尊荣,直吓得村民们胆战心惊,一个个说不出话来。

陆鸣也被惊了一下,然后惊异地看向法海,问道:“师傅,这是……?”

法海笑道:“贫僧是出家之人,素来慈悲为怀,只是此獠实在罪大恶极,满手血腥,实在非人所为。所以,贫僧索性便叫他不要再做人,去做那孽火缠身的夜叉恶鬼。”

说话之间,法海的目光轻飘飘地落在那化作夜叉的血武卫头领身上,陡然又是一朵黑色火焰升起。

然而,这一次那血武卫头领却不如先前一般平静,他双臂环身倒了下去,痛得满地打滚,连那张青面獠牙的脸也整个扭曲了,无比凄厉的喊叫声响彻整个山谷,听得一些心软的村民们都开始生出不忍之情。

此时,却听法海再度开口,声音悠悠:“此火名为孽火,孽火无罪不燃,是以人之罪孽为燃料,若无罪则熄。此火沾人,人无所觉,但若是沾染夜叉罗刹之流,则会令其感受神魂俱焚之痛。”

“其罪愈深,孽火越旺,痛苦越深。”

“你且听好,自今日始,此孽火火种已驻你身心之内。孽火每日发作,为其一个时辰,令你痛彻悔悟。”

“你若不悔悟,继续为恶积攒罪孽,每日孽火之力俱增,你之罪孽再增一分,孽火便立时焚身,且分身之痛更甚,直至烧得神魂俱灭为止;你若回头,有心向善,便多行好事,若有朝一日,功德累积,或有净化满身罪孽之机,自此孽火焚身之痛中解脱出来。”

法海说出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口大铁锤敲在那夜叉的心间,震得他灵魂都在战栗。

他强忍住孽火那仿佛将他灵魂都焚烧成齑粉的疼痛,挣扎着跪在了法海面前,喘着粗气,声音颤抖不止:“小……小的知错了,日后一……一定多行善事,赎清罪孽。请……请先生收了神通吧!啊……”

说到最后,他已经见不住,直接倒在地上,凄厉到极点的惨叫声再度响彻,不绝于耳。

法海却没有理会他,目光扫过一众眼神敬畏的村民,最后落在陆鸣的身上,道:“稍后,为师便将这山谷间所有的血武卫都化作这般夜叉,种下孽火火种,孽火缠身,他们必然再不敢为恶。如此,你可放心让他们协助你护送乡亲了?”

陆鸣也是不由咽了口口水,然后点点头,道:“放心是放心了。只是,他们也就这么几个人,而且除了这头领还有些能耐,其他的也就有些粗浅武艺,真的能护得住吗?”

法海笑了笑,道:“放心,他们化作夜叉之后,武艺虽不会精进,但夜叉生性皮糙肉厚又力大无穷,即便是你,也未必奈何得了他们,应付外间那些血武卫,是不成问题的。”

最终,陆鸣点点头:“这样的话,徒儿就放心了。”

他话说完,法海一挥手,那夜叉身上的黑色孽火瞬间熄灭,不绝于耳的惨叫声终于停下。

已经化作夜叉的血武卫头领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满脸解脱的轻快之色。

“方才所说的,听清楚了吗?”法海轻描淡写地瞥了他一眼,他不敢再有丝毫怠慢,连连点头,语气紧张地道:“在下明白,一定全力以赴,请先生放心。”

“如此甚好。”法海点点头,不再看他,旋即又是一挥手,只见一朵朵黑色火焰如花绽放。

而后,便是惨叫之声此起彼伏。

夜幕苍苍,法海没再多说,于这片充斥着惨叫声的山谷之中,腾身御空,离了山谷,往那南渡城而去。

——

夜幕下的南渡城,冷风萧萧。

或许是凄冷的风,吹灭了万家灯火,令这城池之内,漆黑一片,几乎见不到什么人家烛火。

但是,在这南渡城最高处的宅邸之中,却是灯火通明,极其显眼。

这宅邸之内,处处假山流水,遍地亭台楼阁,尽见精美巧致,在这个黑暗的世道,却是难得一见的奢华之地。

这南渡城这种小城之中,这般奢华的宅邸,显然只能被最有权势者拥有。

这里,便是南渡城主府。

城主府最高的那一座楼台之中,遍布的烛台散发出温暖的明光,驱散夜的黑暗。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者坐落软榻之上,面前是三名艳丽的舞姬正在中心处跳舞,舞技在行家看来并不入流,但这些舞姬个个身姿绰约,青春貌美,却是撩动人心。

两侧的帷幕之后,则是各位乐师正在现场配乐,琵琶古筝笛子琴,应有尽有。

当然,水平算不上高明。

老者面前的小桌台上摆满了各色的佳肴美酒,乐舞作伴,他自斟自饮,酒坛中倾泄出的美酒猩红如血,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仿佛鲜血酿造,但老者倒入喉中却显得极为享受。

就在此时,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咚咚的声音里,一个披着盔甲的魁梧中年人走到了楼台里,来到近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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