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温为了给他宽心,索性说得清楚明白。

“规矩那是给下面的,他不会遵循任何规矩。何况工部侍郎位置不是那么重要,陛下自然舍得给你,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身份?

李可夫悚然一惊。

是的,

他苦心经营了十几年的身份,一位脱离长宁侯府的正直文臣,并且视藩镇为毒瘤的削藩倡导者。

这些年早已被当今坐龙椅的乾元帝看在眼里。只是为什么没有扶持他的意思呢?那些若有若无的因素,是谁布的局?以此阻挠他的晋升。

他不得而知,却有破局的方法,就是寻求与吏部侍郎朱昀在政治上的结盟,亲自扛起主攻太云的旗帜。想以此为契机,踏上升入京都政事堂的坦途。

可惜这番谋划死于北汉的出兵干预,或是说过早的出兵干预。一旦战事牵动到国战这个层次,各方势力的登场,很快会让他们接下来的计划成为别人晋升路上的踏脚石。

他们甚至不需要讨论,都会默然从中抽身,巩固自己已经得到的好处。这才是一位善于谋算的官吏该做的事情。

“破坏了长宁侯府在京东的根基,甚至还顺手踢走了陛下早就碍眼的冷清秋。这样就坐实了长宁侯府死对头的身份,甚至连亲戚关系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如此李某人,正是太子掌权的最佳走狗。道枢兄好算计!”李可夫这才发现迎面而来的是个什么局面,两面派的密谍?

这是一张密实的巨网,而他早就深陷于网中。如果不能做一个捕食者,那么接下来他就会成为被分食的对象。

他冷冷地看着对面之人。

解温笑的很和煦,有种天然让人亲近的感觉,但是时间久了,你总会在不经意间瞧见他隐在黑暗的利爪,随时能择人而噬。

“拿着整个京东路的局面,只为换取在未来天子门下插上一个后手,这事又做在了多年之前,手段还真是隐蔽。”李可夫觉得自己就像一块豚猪身上的肉,甚至都没见到砧板,而买卖双方已然开始谈论如何取舍。

霎时间,他有些眩晕的感觉,差点跌倒在地。

“孝郗兄真是足智多谋,善于筹划。”解温笑呵呵地把刚刚被他讽刺的话,原样送回,甚至还隐隐讽刺了他在平州接连失策之事。

李可夫可没他那么好的涵养,直接开口赶人。

解温原本想让宁摧认亲之事来加强李可夫与长宁侯府的感情羁绊,但宁摧沉默的态度,让他无法开口,只是在出门前随意说了一句:“那个叫李李商砚的小吏,来历颇为可疑,你离开前还是处置掉方为稳妥。”

李可夫怔了一下,“李李商砚?这是何人?竟能让这位解道枢这样傲视群雄的谋主都觉不妥,还要专门提醒一句,早做处置。”这个心思只是在心中一转。

而更让他伤心的是,这个沉默着来,又沉默着离去的外甥,未来的长宁侯。他的沉默究竟意味着什么?自己妹妹与自己家的陈年旧事他又知道多少?

随着月亮隐入云层中,厢房里仍旧摇曳着灯火,一如客人未曾来过般寂静。

白沙寺外锣鼓喧天,人山人海。

新春将至,整个京东路都被一场鹅毛大雪覆盖,厚厚的积雪却挡不住人们期盼过节的步伐。白沙镇周边讨生活的汉人,都会趁着过节前采购必要的生活物品。甚至北面山里的番族也会不远百里来到白沙寺里祈福。

在白沙镇,春节之前每日都是集会,熙熙攘攘的人群围着十余里的南北大街来来回回,乐此不疲。李商砚由于要在春节之前给父亲及先祖祭扫,所以天未亮就带着一家人和两个随侍赶回白沙镇,计划着在白沙寺借住一晚,隔日就准备回平州,然后启程再回镇羌城。今年镇羌寨里事务太多,还有防务问题,不能在安平过年了,祭祖的事情就得提前一些。

在父亲的坟茔前足足呆了大半天,一家人赶回白沙寺里借宿时,正是晚饭的时辰。明早李商砚就会直接出发返回镇羌寨,所以选在寺门口的饭馆里,提前吃了年夜饭。如今兄弟俩都有俸禄,自然是定了一桌上好的饭菜,席间虽算不上热闹,但也是人人喜笑颜开。

毕竟短短几个月内,一家人里就出了两个官人,这在平州内也是少见的现象。

“大哥,三伢子都愿意娶了,你怎的还那么死脑筋。你若不娶,三伢子还能排到你前面去不成?”李商氏住在白沙寺上好厢房内,静静正在帮她擦着脚,享着婢女的照顾时还有些不自然,就转移注意力说着。李尚文有些无奈地看了看李商砚,但李商砚岂能引火烧身地出言帮他,只能落井下石地帮腔:“就是,都二十六周的老爷们了,一说娶媳妇就推辞,扁担叔家的幺儿今春就去了浑家,他才不过十五吧。眼瞅着开了春就能让扁担叔抱上孙子。”

李商氏听他这样一说,眼睛早早地发了亮。

抱孙子的诱惑实在太大,自家因为穷困和大哥求学的缘故,导致自己三个儿子都未成亲,老二其实早早地就说了亲,眼瞅着快要成亲了人却没了。不然老二还能留下个一子半女的。想到这里她就伤心欲绝。气急败坏地把擦脚布扔到老大身上,气呼呼地说道:“别的不管,年前眼瞅着也没几天了,回去就把你的亲事定下来。”

李商砚贼兮兮地笑着,结果也没逃得掉。

“还有你,开了春俺就带着你去找王家小娘定亲,明年底俺就要抱上孙子,做不成就把腿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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