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吼叫,连路边的更夫都听得见,干脆到洛州安抚使司后院里喊得了。

听见李可夫声音颇为尖锐,解温不由得皱了皱眉,心中埋怨这位侯府的舅爷冒冒失失的。

李可夫惊觉自己失态,忙喝了口水,掩饰道:“冷相公向来谨小慎微,这次赵钰出手他都没有亲自出面,哪有什么理由动他?”

解温微微一笑,用手沾着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马”字。

李可夫心中一动,但又摇摇头,只凭战马的问题怎么会动摇一路安抚使呢?

只凭买卖战马根本不可能,难道还有别的原因?他想不出只能再次看向解温,等待着他的解惑。

解温看着他,有种朽木不可雕也的挫败感。

无奈只得再次沾着茶水写了一个“汉”字。

“啪嗒!”

李可夫被吓得突然身躯直立,连带着茶盏被碰落在地。这声响惊动了侯在远处的婢女,匆匆脚步声远远传来,在未到厢房门口时,李可夫已经张口训斥道:“回去,说了任何事情不得靠近,找死不成。”

那脚步声猛地停顿下来,轻轻离开。

再看向桌面时,那字迹已被涂抹成一滩茶渍,形状就像一张诡异的笑脸。

李可夫颓然坐下,心里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合格的政客。这种断子绝孙的策略即便是再给自己十次机会,他也做不出来。

抬头往上看看,头上那一座座肮脏的屁股,有哪个是干干净净的呢?自己没有那份狠辣心思,还有必要咬着牙往上钻营吗?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只是这刀,他能不能做?如果不做的话,对面这位可能轻易放过自己吗?他已经跟长宁侯闹翻多年,如今在这位心里还能有多重分量呢?如果做了这把刀,自己又会付出多大代价?

“呵呵!”李可夫冷笑着。“当年文西翁二子通西贼一案,是你搞出来的?”

解温知道人性的复杂和脆弱,最是经不起考验。但欲望与道德的较量中,欲望向来是不会失败的,因为欲望是人性根本。对面的猎物已经试探着伸出了贪婪的爪子,只要把他想要的东西再往前推一推,他就会一口吞下。

“不!文西翁太老了,又不愿主动致仕,哪位还能容他在面前蹦跶呢?”

“不过这也不能全怪文西翁,做刀做的太久了,刀刃都砍钝了。他总以为,狡兔死走狗才会被烹,他是怎么也不明白,不抓兔子的狗总是第一个被烹饪的。”解温笑了笑,像一位猎户守在陷阱,看着猎物挣扎。

轻轻拍了拍宁摧的肩膀,让他多喝热水。

“我能做什么?”李可夫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问出这句话。

“白沙渡会有一艘满载战马的货船东去,平州经略司会查到两名镇西将军府的校尉,并带着安抚使司的通关文书。”顿了一下,解温站起身轻轻捶了捶腰间,“不过回到京都之后,你要小心了。那位生性多疑的天子,不会轻易就这么相信了此事。”

“你都说了,陛下不待见冷家;这二十年世家阀门被灭门的还少吗?”李可夫的立场已经转变,反而站在了解温的立场看问题。

“陛下已然御极二十四年了。威慑天下,操权柄于己身,不可不谓智冠群雄,决胜千里之外。可自古慧极必然伤神,智压群雄多以殚精竭虑为代价……”李可夫语带双关,不但预判乾元帝寿数不豫,还暗地里讽刺解温这等聪明者也必定活不太久。

解温对他这番如同当面辱骂的话语并不在意,但宁摧却听的咬牙切齿,腮帮子鼓鼓的恨不得上去给他亲娘舅两巴掌。

但毕竟对面是他真的亲娘舅,他也只是生生气了事,并没有冲动地上去饱以老拳。李可夫暗骂两句之后,心里稍稍解气,也就静静地沉思其中利害。

只是这其中与他有什么好处?既然做了咬人的狗,没有应得的肉,他怎会轻易扑上去撕咬。

李可夫神情淡然地端起已经冰凉的茶水,静等下文。

“呵,这么大的事情,赵家老大必定要外放了,到时候补阙工部侍郎,毕竟是你拿下来的缺嘛。”解温抬头看向房顶,模模糊糊看到一只肥硕蜘蛛缓缓爬向蛛网,而猎物只能徒劳无功地在蛛网里挣扎,等待被人宰割的命运。

李可夫听闻此言,不敢置信。

“从四品的州判想要补阙从三品的侍郎,简直是异想天开,何况龙图阁直学士没有说得过去的功绩怎会轻易与人。道枢兄拿人取笑,也要分时候啊,我这院里即便没有刀斧手,但家奴还是会几手拳脚的,捉个温鸡想必是手到擒来。”李可夫已算是气急败坏了,这解温拿这样的酬劳说话,简直一点诚心都没有。

“陛下已经御极二十四载春秋,若是还不能随心所欲,那何必逐王驱宰,陇极权于一身。再说太子势弱,武德亲王正值壮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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