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眯眯地说道:“墨侯兄心思细腻,料事如神。”他的面庞清瘦,轮廓分明,眉如墨画,微微上扬的眉梢透露出一种睿智与坚毅。
“敢问尊姓大名?”
“不才姓解,名温,字道枢。墨侯兄称我道枢即可。”解温看了看身旁的冯老伯,接着说道,“刚刚与冯老哥打赌,今日定能在此见到你,他还不信。如今欠了咱们一顿饭,不知墨侯兄可赏脸否?”
李商砚见他如此说,反正也无事,不妨听听赵家到底有什么章程。随意说道:“道枢兄拿我赢的饭,岂有不吃的道理;若是不吃,岂不是让冯老平白赚了我一顿,咱可不是吃亏的主。”他说到最后已是意有所指,目光紧紧盯着这位突然出现的解道枢。
解温回身拉着宁摧,无奈地说道:“走吧,人家要咱大出血呢;被人拿捏了软处,就是霸王来了也得卸甲。”
宁摧见他说的有趣,嘿嘿地笑着。笑时,露出一嘴黑乎乎的牙齿。想来从未如此吃东西,心情甚好,觉得一切都很新奇,很有趣。
这一顿饭吃完,大家都未谈及正事,只是谈论着天气和过年的事情。解温温文尔雅的气质加上博学多才的学识,仅仅一顿饭的功夫,就让李商砚与他拉近了关系。
李商砚觉得对面这位更像一位乡墅里的教书先生,能关心到农人每日的辛勤劳作,也能看到地主阶级终日思考侵吞土地的贪婪。又能指出统治阶级每日费尽心思平息动乱,以维持统治不溃散时的心狠手辣。这样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让李商砚觉得他们极为相似,简直如出一辙。但这一切都不能动摇李商砚想让赵家大出血的决心。最后他在路上依然狮子大开口,把每匹马要出了一百两的高价。
梦里似乎有一张阴森的眼睛在看着他,李商砚知道那张隐藏在淳然温煦面孔后的是刚刚见过的解温。他的面孔突然破碎掉落,里面渐渐露出一张扭曲荒诞的脸,在黑暗里静静地盯着他,目光阴冷。
李商砚在床上惊醒坐起,摸了摸被褥,湿漉漉的。他潜意识里感觉不对,做梦时才后知后觉地想到其中的危险。四百匹马,四万两银子。多大一笔钱啊!“会不会被人杀人灭口?”一个念头突然蹦出。是的,怎会如此轻易地做成了交易?他们手中的权力已经大得吓人,何必对自己这样无足轻重的无名小卒客气,随便罗织一个罪名就够了。
李商砚点起油灯,枯坐在桌案旁久久未能入睡。
是夜,平州李府。
一辆平平无奇的马车停在李府后门。
不久,李可夫亲自来到门口,迎进去两位穿着黑色罩衣的身影。
婢女送上热茶之后,轻轻关上门,随后便是很长一段时间的沉寂无声,唯有灯火摇曳。等窗外虫鸣再次响起时,李可夫才沙哑地问道:“你不是带着三郎回京都了?怎么还滞留于此?”解温轻轻握着茶盏,以此来缓解手中的冰寒,他摇摇头:“十数年不见,孝郗兄还是沉不住气呢。”说完又观察着李可夫,不过在摇曳的灯光下只能看到半张侧脸;鼻梁挺直,线条刚硬;从面相上看,这种人心智坚毅,不会为任何事情所动摇。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三郎见了亲娘舅,怎么不会叫人?”宁摧沉默着,没有说话,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解温立时觉得一阵头痛,这甥舅俩脾气都倔得像头拉不回来的蠢牛。
又是一阵沉默。
知道李可夫对自己防范之心还挺重,只得先开口道。
“赵家如今已成心腹之患,如今还是要早早打算,不能出了问题再处理,那将是个非常被动的局面。”解温只得再次开口。李可夫摇摇头:“长宁侯府的事情,勿要说与我听。”李可夫很清楚这位闻名于朝野的大才打的什么主意,但给人当刀使,他可不会那么蠢;毕竟上次见到他时,已经被他利用过了,如今还要再来一次?
“这次赵钰抢先出手,拿走了你志在必得的安抚副使差遣,你就这么甘心放过?”解温冷笑一声,他还能不了解这位长宁侯的小舅子是个什么德行。李可夫冷冷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找上门来,说这话?只是为了刺激他或羞辱他一句?甚至还带着自己的亲外甥。他是什么主意?什么想法?李可夫不敢轻易表态,对面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是恶魔一般的存在,谁也不知道他的刀口会挥向哪一方。对于他和赵钰的牌局来说,解温能算的上是半个发牌人,鬼知道他会发给自己什么牌。
“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给克钽争取个县丞已经很知足了。”李可夫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只觉得苦涩至极。
“你打算走?刚刚上任才几个月?”解温知道他的决心,父子二人岂能挤在一个经略司里为官,走一个是必然的局面。“你还得罪了吏部侍郎朱昀,首鼠两端可不是什么好事。”
“我走了岂不正好让位与朱勋,岂能算是得罪?”李可夫并不认为自己是得罪了朱家,尽管朱昀的后续计划已经难产于腹中,但自己又把他们想得到的位置送回来了,只是如此苦了自己罢了。
“官爵岂能私相授受?再说朱勋已经无功可取;在此逗留,只会白白耗费时光,很快他就会走的。”解温早已算到朱昀后面的打算,便直接说了出来。
朱勋要离开平州?
安平赵家这条家犬也要宰了?重新洗牌吗?好大的谋算,可是冷家还在盘踞着洛州,他把平州清理干净了,冷清秋岂能不会趁机侵吞了平州?
李可夫猛然抬头,目光如炬地盯着他:“你要对付冷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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