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履道人脸上笑容更盛,又偏头一瞥缩着脑袋的康大宝,才再与何晚樱言道:“侄女儿这是在说什么胡话?我等又非凡人,你去寻宜修,他自有办法就是。”

何晚樱倒是再也不劝了,忙点点头,正待拉着何昶一道去寻周宜修,却见黑履道人伸手将其抱在怀中,继而随手一摆,催其离开此间。

何晚樱最后看过还埋着头的康大掌门一眼,见得后者再无反应,这才惴惴不安地迈步出了院中。

“黑叔爷,您这么一走,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昶儿啊?”

“哈哈,叔爷也不晓得,或当是很长一段时间吧?或许到那时候,我家昶儿也都已成叔爷了。”

“啊,竟要这般久?!”何昶惊得将两颗大眼睛睁做铜铃,康大宝也稍抬起头,但甫一与黑履道人投来的目光撞上,他便又将脑袋缩了回去。

“那那叔爷要去哪里呀?”

“去外海。”

“去外海是做什么?”

“去修行、去结丹、结上品金丹,结丹过后还有成婴,成婴过后还有待得叔爷修行圆满了,便可回来见昶儿了。”

这祖孙二人聊过一阵,何晚樱与周宜修便就带着一篓鲜嫩的槐回到了院中。

这番回来的自不可能只有她们两人,黑履道人并未有压下消息的意思,重明宗够身份的人物闻讯过后,又有哪个不来?

何晚樱回来过后,便就从黑履道人怀中抱过何昶,带着一众人去了外院忙弄,将内院重新留给了黑履道人与康大宝二人独处。

“师叔准备何时动身?”康大掌门终于未再沉默,开枪问道。

黑履道人又翘起嘴角,挪步过来轻拍下康大宝肩头,才缓声言道:“待不得几天了,我既然要求上品金丹,那这山南道却是太小了。毕竟我不愿与大卫仙朝做鹰犬,那么也只好继续往外海去寻了”

“上品金丹.”

康大宝虽然在黑履道人先前与何昶的话中,都已听得这消息,但此时再听得黑履道人开口言过,却还是稍有惊诧。

黑履道人敛了笑意,斩钉截铁的继续言说:“哈哈,只是去寻机缘罢了,未必能成、还可能会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山南道的金丹上修结的多是下品,连中品都少之又少。

同是金丹,在上品金丹眼中这两者若猪狗尔。我得去别道寻,亦或者,要远去外海之外也说不定。就是再远,甚至离开大卫仙朝,去苦灵山下其他势力中,师叔也要去寻。”

“师叔竟有如此心气。”康大宝长舒口气,盖因结成上品金丹在其印象中,可是匡琉亭这类几代人才一出的宗室贵胄,方能肖想的事情。

康大宝没有再劝的念头,只是又道:“想来这其中,定有许多凶险。”

“的确凶险,说是九死一生怕也不为过。但修行人本就该与天挣命,一步慢,步步慢,师叔我等不起的。”黑履道人面色淡然,旁人便是近了端详,也看不出什么畏惧之色

“师叔,”康大宝一咬牙,黑骨、混元葫芦这等天大的秘密他不敢对旁人说出,但

康大掌门手腕一翻,取出一物:“这是小子从一处古墓中寻来的,便请师叔带上,用以傍身吧。”

“哈,难得你一片孝心,”黑履道人初时还面露喜色,继而毫不在意地伸手接过,只是此物甫一入手,都不消端详片刻,黑履道人便渐渐将笑容敛去。

“三阶中品的飞剑,你从哪儿来的?!”

“小子从洞府中寻来的。”

“不可能,这飞剑锐气十足、却未开封染血,一看便是近些年由大家锻成的上乘之作,哪有封存多年的模样。又怎么可能”黑履道人言到一半,才将话头止住。

他伸手将飞剑推回,只道:“收好吧,给青哥儿留着。待得青哥儿修行到了筑基巅峰,或可用得此剑斩出一剑,来伤假丹。只是此剑现世过后,风波必然不小,你需得.”

“自乾丰四百二十四年元月初九那一日,这柄飞剑,便就一直是为师叔准备着的了。只望此剑能助师叔在负芒披苇的路上稍稍顺遂,便就算全了小子孝心。”

“哈,”黑履道人听过此话,掐指算了一算,目中便微有讶然之色。

他新蓄的胡须稍显杂乱,正被一阵山风扬起。与此同时,眼中的康大宝与记忆中那道巍峨如山的影子隐隐约约重迭起来。

黑履道人又愣愣地看了康大宝半晌,才突地笑道:“你还真像你师父呐。”

说完过后,他也再不推脱,也不顾康大掌门听完话后面上稍有茫然,只又大笑着结一剑印,一股锐气将飞剑架起来,再将其送入黑履道人手中。

正是温情十分的时候,偏二人却又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只晓得离别伤感之意在这院中越蕴越浓,冲着二人都难再开口。

好在此时何晚樱见得内院里头动静不大,壮着胆子出声来请,才将僵局打破:“师叔,饺子好了。”

“走吧,”黑履道人收好飞剑,却觉这难得的三阶法宝还没有眼前这个惫懒小子招人喜欢。

后者深吸口气,先前那丧气模样顿时一扫而空,换做笑颜与黑履道人一并走出了内院。

————五日后,小环山

“莫送了,终有一别的。”

黑履道人别过了一个个来送别的晚辈们,朝着留在最后的康大宝,轻笑说道。

后者长舒口气,最后一次俛首拜道:“仙路坎坷,还望师叔保重!”

黑履道人点了点头,只又道:“我自省得,你在家中不消挂念。我走过后,州廷对你的态度或有所变,你需得有个准备。匡家人最是薄情寡义,我观安匡琉亭跳不出这定论。你要小心,莫要被他卖了。”

“小子晓得了。”

“还有你那岳家,颍州费家于匡琉亭身上下了重注,若是押中了还好,若是没有,那便难说了。外间传说,费叶涗身殁过后,若是匡家人不替遮掩,他家或有倾覆之忧。”

“小子晓得了。”

黑履道人颔首过后,才转了半个身子,却再回转回来,他深深将康大宝再看过一眼,才言讲道:

“这一去或是数百年,或是回不来了。不过勿论如何,你都要好好修行,不然我金丹大成归来之日,你已垂垂老矣,却还要叫我师叔,像什么样子。

“小子晓”

“待我回来,便将当年事情讲与你听吧。只是望你到那时候,莫要怪我”

康大宝双眼猛地一睁,还不及问,便就黑履道人已经十分果决地转过身去。后者踏上肃秋剑遁入云端的时候还在高呼:“我走啦!宝哥儿,你好生修行,待我回来!”

康大掌门再不说话,只目送着黑履道人的背影渐渐离去。此间心情,仿似刚刚从何老掌门病榻前头起身,接过掌门石扳指的时候一模一样。

“此后头顶再无大树荫蔽,”他怅然叹过之后,脸上又浮出浅笑:“无什么的,师叔早就是想要走的,只是放心不下,才遭我们拖累罢了。”

这时候再见不得黑履道人离去的背影,康大掌门便就转过身去,摩挲着手中的石扳指,继续想道:“我做得好的,不会再让师父师叔失望。要知道,四十四年前,我不过才是个练气二层的卑弱小修罢了。”

西斜的日头慷慨地洒下了一抹残阳照在康大宝宽广厚实的背上,暖得他挺起脊梁、祛尽了浑身颓唐。

“我康大宝,定能让这重明宗,道统昌盛、连绵不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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