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她沉默了一会儿,“走吧,客车过来,会看到我们的。”

雨势看着凌厉,临要下时又踟蹰,落下几个豆大的雨点,砸起深深浅浅的小坑,又暂停了。

我沉闷良久,终于说:“原来她的名字叫黄翠妹,我竟然从来不知道。”

不知道有一个哑巴,叫黄翠妹。

她只是哑,嘴里急了就啊啊呀呀的叫唤,但其实我们所有人都忘了,她只是被她爸用一把泥瓦刀捅坏了嗓子,却并不是个聋子啊。

这话要从哪里说起呢。

只记得那是一个雨天吧。

也是我离家去读高中后的第二个暑假,我去同学家吃饭,被灌了二两小烧,那烈酒从头顶芯一直烧到我的脚底板。

我滚在他家炕上睡了一觉,醒来还是迷糊,深一脚浅一脚挪回家。

家里没人,我去缸里舀出半瓢水,喝了还是觉得燥。

屋子里安安静静的。

哑巴不在,爷爷也不在。

我被门槛拌了一脚,踉跄撞进虚掩着门的屋子——床上趴着熟睡的得得,他上身穿着我初中打球时的旧跨栏背心,下面穿条松垮的内裤。

白长的两条腿绞着,露出半边馒头似的屁股蛋子。

我突然感觉像是又被人灌了二两小烧,周身又醋又辣,火烧火燎的没个出口。

那一刻,我感觉自己不算个人了,是什么都行,就是不想当个人了!

我抄起窗台上的麻绳,粗鲁的反捆了得得的双手。

裤衩直接往旁边一拨。

“哥哥......”得得惺忪的睁开眼,错愕又惊恐的喊我,“哥哥!哥哥!”

但已经没有用了,燥气已经涌上了我的头顶。

真正开始的时候,得得像是意识到了反抗的无意义,反而安静了下来,沉默的像一块猪油,油腻湿滑,却全无活气。

血流下来,染湿了他自己和我,染湿了硬床板上光秃秃的凉席。

空气也腥膻起来,不是欲望得以疏解,而是罪恶无所遁形的味道。

外面的雨淋漓起来。

我光着腿站在地中间,目之所及,都是斑驳的铁红色。

得得无声无息的趴在那,像一条死鱼。

我忽然疯跑过去,解开他手上的绳子,将他往肩膀上一扛,拔腿跑向屋外不远处的水塘。

两个人一起扑通跌进水里,我托举着他,嬉水似的游了几圈,然后自己松开手,水鬼一样爬上岸,一路跑回了家。

兜头撞见了刚进门的爷爷,难得的没有喝酒。

“那崽子呢。”他随口问了一句。

“淹死了。”

“放屁。”

“池塘里,他,自己淹死的,和我没、没关系......”

也许是我的脸太白了,神色又慌张,爷爷静静看了我一会儿,手里的烟叶撒了一地,转身就出去了。

我像被抽了魂魄,但愣了几息,也跟着跑出去,边跑边哭喊:“爷爷,救救他,救救得得......”

得得被救上来,送了村卫生所,那老大夫说是肺炎,得送大医院,爷爷说没事,崽子命硬,从小没使过什么正经药,这消炎药一上啊,保准好使。

得得独自躺在卫生所的病床上吊水,我跟着爷爷回了家。

哑巴已经回来了,在炕上面朝里正打盹,但她在不在都不重要。

爷爷抬腿虚踹了我一脚,骂道:“又花了我34块5,你当钱是茅坑捡的呢,败家玩意儿!”

我已经缓过了最初魔怔般的精神错乱,垂头丧气的倚靠在门框上,看爷爷在板凳上坐了,缓慢的给自己装了一袋烟,深邃的吸了一口。

“孙子,你说实话,你就是看不上那崽子,非得弄死了才算?”

我迟缓的摇摇头。

真的说不清楚。

爷爷又吸一口烟,叹了口气,“我养他,就当是给你养个狗崽子,脚边晃晃,不费啥劲就长大了,打两巴掌也行,踹两脚也行,但别弄死,是吧?爷爷岁数大,指不定哪天就没了,但等他长大了就能帮你了,念着咱们家养他一场,你好好笼络,他就能当你一辈子的狗,钱给你,命也给你,你慢慢琢磨,是不是?”

爷爷这话,我没想明白,当时还是年龄太小。后来就没再想了,因为年久有些忘却了,加之对得得,确实慢慢升出了情感,不管是亲情,还是愧疚,总之我开始像个真正的哥哥那样对他好,于是从卫生所出来的得得,也再没有提起那天的事。

只是我没想到,黄翠妹是个哑巴,却并不是个聋子。

她和她的儿子,居然恨了我这么多年。

所以在得得失踪前,我去他宿舍,用恶毒的语言骂他,他当时,是什么心情呢。

我狠狠闭上了眼睛。

涓涓杀我没错。

我不是个好人。

我是个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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