廷尉怀疑他在包庇赵王,不肯如实招供,于是命令狱卒对贯高施以重刑。贯高咬紧牙关,强忍着痛苦,没有说出其他的话。审讯了一次之后,第二天又接着审讯,然后是第三天,连续三天审讯下来,贯高始终坚持之前的说法,为赵王喊冤。廷尉再次怒斥,命令使用更严厉的刑罚,狱卒于是拿来烧热的铁针,刺入贯高的身体。贯高痛苦得难以忍受,多次昏厥过去,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经历了生死边缘的折磨,但他仍然坚守着之前的说法,没有改变。廷尉对此也毫无办法,只能先把贯高关进监狱,暂时延缓判决。恰好在这个时候,鲁元公主因为丈夫张敖被捕的事情,心急如焚地赶往长安,拜见她的母亲吕后,流着泪请求帮助。吕后也立刻赶到洛阳,面见高祖,竭尽全力为张敖辩解,说他作为皇帝的女婿,不可能再有谋反的行为。然而,高祖仍然怒气冲冲地说:
“如果张敖真的能够得到天下,难道还会在乎你这一个女儿吗?”
吕后发现和高祖的交谈并不顺利,便没有继续请求释放张敖,而是派人去询问廷尉审讯的进展情况。廷尉如实汇报了多次审讯贯高的详细情况给高祖听。高祖听后,不禁感叹道:
“真是个壮士啊!从头到尾都不肯改口。”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高祖心里还是有所疑虑。于是,他广泛询问群臣,看是否有认识贯高的人。中大夫泄公立刻回应道:
“臣和贯高是同乡,也认识他。贯高一向注重名节和道义,从不轻易许诺,是个真正的志士。”
高祖说:
“你既然认识贯高,那就马上到监狱里去探望他,问清楚这背后的真实情况,赵王张敖到底有没有参与他们的阴谋?”
泄公领命后,拿着符节走进了监狱。狱吏看到符节后,才敢放他进去。泄公走到竹床旁边,看到贯高虚弱地躺在床上,全身伤痕累累,简直不忍直视,这真是一个如同地狱般黑暗的地方。泄公轻轻地呼唤了几声,贯高听到后,才睁开眼睛,仰起头问道:
“您难道就是泄公吗?”
泄公应答说:
“是我。”
贯高便想挣扎着坐起来,但无奈身体动弹不得,只能发出微弱的呻吟声。泄公见状,连忙让他继续躺着,用温和的话语安慰他,就像两人还是老朋友一样亲切交谈。当话题转到谋反一案时,泄公试探性地问道:
“你何必如此固执地保护赵王,让自己遭受这样的苦楚呢?”
贯高瞪大眼睛,坚定地说:
“你说错了!在这个世界上,哪个人不爱自己的父母,不眷恋自己的妻儿?如果我自认是首谋者,那么我的三族(父族、母族、妻族)都会受到牵连。难道我愚蠢到这种地步,为了赵王一个人,就甘愿牺牲我三族的性命吗?其实,赵王真的没有参与谋反,我怎么能无端地将他牵扯进来呢?我宁愿自己被灭族,也不愿诬陷赵王。”
泄公按照高祖的指示回去汇报后,高祖才确信张敖是无罪的,于是下令释放他出狱。高祖又对泄公说:
“贯高即使到死也不肯诬陷张王,这真是难能可贵。你可以再去监狱里,告诉他张王已经被释放了,连他的罪名也将被赦免。”
于是,泄公再次前往监狱,传达了高祖的旨意。贯高听到后,兴奋地跳了起来,问道:
“我的王真的已经被释放了吗?”
泄公对贯高说:
“皇上已经下令,不仅释放了张王,还说您忠诚守信,超过常人,也应该赦免您的罪过。”
贯高听后长叹一声,说道:
“我之所以拼尽全力,忍受着死亡的威胁,就是为了给张王洗清冤屈。现在张王已经出狱,我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即使死去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况且我作为臣子,已经背负了篡逆的恶名,还有什么脸面再去侍奉皇上呢?即使皇上怜悯我,我自己难道能不感到羞愧吗?”
说完,贯高便掐住自己的脖子自杀了。泄公看到贯高自杀,已经来不及施救了,于是回去向高祖复命。
高祖得知贯高自杀的消息后,感到非常惋惜。接着,他又听说有几个赵王的家奴也一同前来了,这些人同样是不畏生死的好汉。高祖当即决定召见他们所有人,一共召见了十余人,这些人个个气质非凡,与众不同。其中,田叔和孟舒表现得尤为出色,他们反应迅速,口才流利,当谈到赵王的冤情时,情绪激动,言辞慷慨,甚至说到动情处,声音中带着泪水。即使有廷臣在旁提出质疑,他们也能凭借有力的证据和清晰的逻辑进行反驳,让对方无言以对。高祖见他们言辞流畅、辩论有力,料定他们都不是平庸之辈,于是将他们全部任命为郡守或者诸侯王手下的国相。田叔、孟舒等人感激地接受了任命并告辞离去。接着,高祖与吕后一同返回长安,并让张敖也跟随一同前往。到达都城后,高祖将张敖的爵位降为宣平侯,同时将原本封给代王刘如意的封地改封为赵国,并把代地并入赵国版图。高祖让原来的代相陈豨继续镇守代地,并另外任命御史大夫周昌为赵国的国相。关于刘如意被封为代王和陈豨担任代相的事情,在前面的故事中已经提到过。周昌是沛县人,他是前任御史大夫周苛的堂弟。周苛在荥阳英勇牺牲,这件事我们在前面的故事里已经讲过了。高祖让周昌接替他兄长的职位,成为新的御史大夫,并且还加封他为汾阴侯。周昌一直有口吃的毛病,不太擅长说话,但他的性格非常刚强正直,遇到事情总是敢于直言不讳。即使有时候因为口吃而一时无法完全表达出自己的意思,他也会涨得满脸通红,努力地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绝不敷衍了事。因此,萧何、曹参等人都把他看作是敢于直言进谏的忠臣,就连高祖也称赞他正直,对他有几分敬畏。
有一天,周昌因为有事情要报告,快步走进了内殿。刚进去,他就听到了男女嬉笑的声音。他凝神望去,远远看见高祖坐在上面,怀里抱着一位美人,正在调情玩乐。那位美人就是后宫中专宠的戚姬。周昌见状,连忙转过头去,想要往外走。但不幸的是,他已经被高祖发现了。高祖撇下了戚姬,从内殿追了出来,大声呼唤周昌的名字。周昌没办法再走,只好转过身来,重新跪在高祖面前行礼。高祖见状,趁机张开双腿,开玩笑地骑在了周昌的脖子上,你这样子成何体统啊?高祖低下头来问周昌:
“你既然来了又转身要走,想必是不愿意和我说话,那你究竟是怎么看待我这个君主的呢?”
周昌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高祖,嘴唇哆嗦了好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一句话:
“陛下您就像夏朝的桀和商朝的纣一样!”
(这里周昌用历史上著名的暴君桀和纣来比喻高祖,表达了他对高祖某些行为的不满。)高祖听了这话,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放声大笑起来,随后把脚从周昌的脖子上移开,让他站了起来。周昌于是继续向高祖奏报其他的事情,奏报完毕后,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高祖对戚姬的溺爱已经深入骨髓,成为了一种习惯。尽管他十分敬畏周昌,但这份对戚姬的深情厚爱,哪里是说减就能减的呢?更何况戚姬的容貌美丽得堪比西施,才艺出众得能与弄玉相提并论。她既能弹琴又能唱歌,既能跳舞又能吟咏,还通晓诗书,能够随口吟唱出动人的曲调。当时流行的“出塞”、“入塞”、“望妇”等曲子,经过戚姬那娇嫩的嗓音演绎出来,声音抑扬顿挫,婉转悠扬,真是令人陶醉。这样的戚姬,高祖怎么可能不爱?怎么可能不宠爱有加呢?高祖经常外出时居住在洛阳,每次都会让戚姬陪伴在他身边。戚姬进入宫中后,因为受到其他嫔妃的嫉妒,她常常掩面哭泣,这本来是妇女的常态,也不足为奇。但高祖本性好色,自然容易陷入这种情感的漩涡中无法自拔!古往今来,多少英雄豪杰都难以摆脱这一关。戚姬在得到高祖的专宠后,便产生了争夺太子之位的念头。她日夜在高祖面前愁眉苦脸、泪流满面,请求高祖立她的儿子刘如意为太子。高祖听后,心中不免有些动摇。而且太子刘盈性格柔弱,不如刘如意聪明,更像自己,所以高祖索性想趁早废掉刘盈,立刘如意为太子。这样既可以安慰戚姬,又可以确保国家的未来能够由更加聪明果断的君主来继承。吕后时刻提防着,生怕太子刘盈的储君之位被废,因此几乎把戚姬和她儿子刘如意当成了眼中钉。然而,吕后因为年老色衰,已经失去了高祖的宠爱,与高祖的关系也变得疏远。相比之下,戚姬经常陪伴在高祖身边,而吕后和太子刘盈则每年留在长安。尽管距离不远,但吕后和太子总是比不上戚姬与高祖之间的亲密关系。因此,太子的地位在暗中受到了动摇。正好这时刘如意被改封为赵王,已经十岁了。高祖打算让他到自己的封国去。戚姬听到这个消息后,吓得脸色都变了,慌忙向高祖跪下,还没开口说话就先哭了起来,眼泪不停地往下掉,不知道流了多少!高祖已经明白了戚姬的心思,于是用柔和的语气对她说:
“你是不是在担心如意的事情?我其实也有意立他为太子,但废掉长子而立幼子,总觉得在道义上有些说不过去,所以只能慢慢再考虑了。”
没想到戚姬听了这话,竟然放声大哭起来,她哭得娇弱婉转,异常悲伤。高祖看到她这样,心里又怜悯又心疼,不由得脱口而出:
“算了!我就立如意为太子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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