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友,你戾气实在是重,何以如此?”

二层窗前的古色会客室中,易安坐在藤椅上,眉头微皱着,看向对面湿漉漉的平鸣。

平鸣刚刚用她递过来的手帕擦干净脸,面前茶几上的好茶也没心情喝一口,只是叹了口气,说道:“前辈有所不知,我一路逛街,不知怎地就到了城南,里面有一条小巷,尽是灯红酒绿的东西,在其中,我碰见了个自称‘穆老板’的人……”

他咽了咽口水,犹豫了一下。

“然后你就从他手底下把那父女二人救出来了?”易安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起,“那穆老板素来飞扬跋扈,你做得好,少友。”

“欸?”平鸣显然对易安前辈的态度有些错愕,“咱不是写史的人吗?我这样插手,难道没关系吗?”

易安看着眼前一头雾水的平鸣,捂嘴轻笑一声,随后喝了口杯中茶水,说道:“本来是不该的,但话虽如此,只要不是太过逾矩,做出些太惊天动地的事,都好说。”

她放下茶杯,身子稍稍前倾,嗓音压低,神秘道:“关于这个,少友,你可知,我们在尘世行止的规范指标是什么吗?”

“不知。”平鸣懵懵地摇摇头。

“天理院中,置有数个机构,我且与你讲来。”前辈顿了顿,稍作思量,随后徐徐言道,“瞻星台,专司预言、观测、警示。他们察局备虞,使用一套名为‘万象’的机关系统,时刻观测尘世命运走向,一旦生变,便立刻令人干预。”

“哦……我明白了。”平鸣想了想,便点点头,似有所悟道,“我们的行为是不是也会受到他们的观察,从而进行一些……绩效考核之类的?”

“差不多吧,不过要复杂些。”易安前辈笑容不变,解释道,“我们这些人的命运,与那些凡人的命运,虽然皆在观测系统中呈丝缕状,曲折发展,螺旋上升,但终究难以交叠,只是偶有接触罢了。”

她顿了顿,接着说。

“我们这些人的命运,名叫‘天数’,天数之变,自有美妙的规则限制。而凡人与这渺渺众生的命运,名叫‘尘理’,如今尘理,就仿如那初生的稚子,需要我们这样的人来小心看护,兴许等到她再长大些,我们也能从这繁复的工作中脱离出来。”

平鸣点点头:“所以我们的工作指标是什么东西?”

“啊,说了半天,到底还没说到重点上,见谅。”易安忽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跑题了,连忙回答道,“就像刚才我所说的,我们与凡人的命运虽花开两朵,但还是难免相互接触。对我们而言,正常的生活社交是被允许的,但我们绝不能去统治或操纵凡人,抑或做出一些社会影响巨大的事。每当我们这样做了,天理院那边就会根据事情的严重程度,而积累‘乱无虞数’。当乱无虞数过高,就会受到惩罚。”

“惩罚?”平鸣回想起自己刚才的所为,不禁有些害怕,“比如说?”

“嗯……比如说……被压在山下五百年?”易安半开玩笑地说道。

五百年?平鸣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想到大圣的待遇,真成了实打实摆在面前的刑罚。他咽了咽口水,坐姿不禁老实了一些。

“那我在刚刚闹市……”他的声音低了很多,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易安前辈看出了他心中所忧,轻轻摆摆手:“小事,少友不必担心,这种事多了去了,我也没见过谁因此受罚的。”

“那就好。”平鸣舒了一口气。

“但你刚刚带回来那对父女,倒也是个问题……”她抬了抬眉,语气中稍有几分轻俏,“也不能让他们天天呆在这天机府不是?”

平鸣听闻,轻叹一声:“您说得对,但是,他们父女二人刚从那姓穆的手底下逃出来,店面也被毁了个干净,我只是怕把他们留在那里,再被恶人迫害而已。”

“你顾虑的倒也不差。”易安颔首,“少友心善,我是欣赏的。今天夜深,我给他们父女二人安排个留宿的地方,也无妨。不过还是早日将他们送回去才好。”

他点点头:“嗯。那待到过了今夜,他们父女休息好了,我去问问他们家住何地,然后将其送回去。”

“好,那就这样吧,同时也不要耽误明天的事才好,别忘了你的筵席。”

她应允了,叮嘱几句,随后又笑道。

“刚刚我见你领着两个陌生人进来的时候,可真是吓了一跳。后来我问过他们两人后,才知道少友你的义举,那快活散荼毒生灵,你如今除之,大快人心啊。”

平鸣摇摇头:“还没除掉呢。”

“哎~少友你且静静等候便好。”易安的眉眼久违地弯成了月牙,语气也是分外愉悦,“这事儿过不了多久,肯定传得满城风雨。想想缘江报会怎么报道这件事,千卿评又会给那穆老板个什么评价?老季家再知道了此事,哪怕他权势滔天,那快活散还能肆意妄为吗?”

“话虽如此,但解药配方就在那两个父女手中,就怕那姓穆的恼羞成怒,再加害于他们。”平鸣说着,双拳紧握起来。

“他敢吗?”易安双眼微咪,瞳眸中似是流转着几分威厉,“这样吧,少友,那穆老板乃是国舅之子,我随军赶赴西原之后,你可悄悄自行与鸿启帝知会一下,告诉他,如今此事,史家已知。然后你便不用管了。”

平鸣沉思片刻,点点头:“我明白了。”

易安再颔首。

夜已深了,露台之外,灯火阑珊。就在这时,茶房之外,有人轻轻叩门。

她将茶杯放在几上,懒懒起身,拂裙轻叹一声,随后走过去打开了门。

门外是个怯生生的温婉少女,不出所料地,正是平鸣早先出手相救的鹊儿。

易安见到她,眼波柔和了下来,问道:“是鹊儿啊,怎么从楼上下来了?莫非是饿了,还是有什么东西缺了?令尊呢?”

鹊儿连忙摇摇头,小声回答道:“没有没有……太史大人慈悲,接纳我父女二人,不敢另有所求……只是有些重要物什留在了炼丹房,阿爸去取,特此要我向二位大人上报一声,以免您再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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