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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设有一扇侧门,面对禄阳城方向。对于行动范围有限的怜舟而言,纯属偶然发现。
车马送货上山时常由此进出。
门砌得宽阔,车驾再庞大也通行无阻。
不过这地面砖石反复被牲口车轮踩踏碾压,门框偶尔遭发倔不听使唤的马脚驴蹄刮擦,确比别处显得粗陋。
阳光久晒的话,墙根还能不时飘出些闷闷臊臊的粪味。
但怜舟近几日迷上了这里。
还没到五更天,他就已经守在侧门边。
前两日“扑了空”,今日不可错过。
他没有亲眼见过向书院专送果蔬的秦二叔。听说他年过半百,在山下种了半辈子蔬菜瓜果。与红妒书院结缘,还是仰仗受聘于书院的某位先生之托。
果蔬销路从此有了保障。当然,他家的货品确实无可挑剔,且价格适中。
如此送货送了四年之久,秦二叔与红妒书院越发亲近起来。
不过怜舟在此等候的并非那骡车上的鲜货。他那么急切地盼着秦二叔到来,是冲着这位长辈有可能带上山来的消息。
怜舟刚入书院时就听林生提过,红先生与山下甚少交往。除去别家书院的执事,两家书局的掌柜,再有就是秦二叔了。
林生当时特地描述了这位“粗人”。说是虽然读书不多,却也好些风雅之事。比如每次送完货下山,都爱去禄阳城里茶楼坐一坐。不为别的,就喜好边喝茶边听书,顺便搜罗些个当下的要闻趣事。
而那些趣事要闻里,说不定就有怜舟想要的。
临近五更了。山道上终于隐隐响起铃铛声。足够近了,车轮滚动声逐渐清晰。
而此时,怜舟对这位即将谋面的陌生人满怀好奇。
他搓搓清晨寒风中有些僵硬的双手,再跺跺站久了略微发麻的脚。他比身侧两位低声交谈等待收货的后厨杂役显得更加跃跃欲试。
秦二叔见到一张新鲜面孔。令他意外的是,这个秀气的后生明显就是冲他而来。
于是,老人家麻利矫健地跳下车,招呼儿子去与那两个杂役交接,自己则慢慢悠悠朝怜舟靠了过去。
“怎么,贵院大先生派你来接老朽吗?”
“大……哦。”怜舟琢磨片刻,明白那是指红先生。
“我儿子去里面交货,花不了多久。小公子有何事,尽管说来。”秦二叔指指前方一处避风墙角,“去那里站会儿,看你身子单薄,不比我们筋骨结实。”
“好的。”怜舟刚一挪进墙根里,便从衣袖中抽出事先写好的纸片,“请看。”
秦二叔接过,狐疑地望了眼怜舟,道:“怎么,要说的话都在这上头?”
“是的。”
“呵呵,幸亏老朽识得几个字。我且看来。”说着,秦二叔眯缝双眼,在渐渐透亮起来的天光之下读怜舟的手书提问。
“拜托。”
“哟,你这打听的是禄阳城前几日宵禁的事儿?巧了,昨日刚刚撤销。小公子是要去山下办事吗?”
“不是。”怜舟往那纸上扫一眼,指指又一行。
“常乐街的琵琶女是否找到?”秦二叔小声读出来,皱眉思忖道,“这我倒没听说。只知道,为了宵禁撤销的事儿,刑部尚书和大理寺卿差点儿在殿前吵起来。刑部尚书认为这禁令迟迟不撤实为不妥,应以禄阳城繁荣安宁为重,切不可造成民心慌乱。大理寺卿说了什么,不得而知。总之,没过多久禁令就撤了。”
“如此。”
“你说的那个弹琵琶的歌伎啊,我听同缘茶肆的客人讲,应该是没找到。那客人有亲戚在官府当差,说大理寺卿张崇汉回去之后把刑部吴尚书骂了个狗血淋头。说同朝为官多年,从来没见姓吴的如此急着主张撤销宵禁。而且这厮还谏言圣上,朝廷人力物力应该用来确保京城局面稳定,商事繁荣,而非用在个别伶人身上。张崇汉骂他简直草菅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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