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天宝85年,西牛凉州,邙山山脚下的郭庄村,夏……】

在灼热的阳光下,一对朴实的农家夫妇正于自家院落中辛勤劳作,他们挥汗如雨,正将清晨辛勤劳作所得的一担柴火逐一劈开。

正当两人的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时,一阵急促的呼喊声骤然打破了院落的宁静——“郭保长!郑嫂!大事不好了!”

阿珍的身影匆匆闯入眼帘,她站在门口,喘息未定,却已急不可耐地传达着消息:“快!嫂子,你家郑辉在村口出事了,他把老李家的二小子给打伤了!”

郭远闻言,面色未有大变,他迅速放下手中的斧子,几乎是小跑着冲向门外,郑嫂紧随其后,脸上交织着复杂的情绪。

画面一转……

郭庄村村口,这里人声鼎沸,一片喧嚣。无数村民聚集,目光聚焦在郭远一家身上,言语间充满了责备与议论。

郭远站在人群中央,低着头,承受着四周投来的各种嫌弃的目光与指指点点,却始终保持着沉默,那是一种无声的承担与自省。

而郑嫂,则紧紧拉着儿子郑辉的手,穿梭在人群之中,一遍遍地向受伤者的家人及周围村民道歉,那些话语里充满了真诚的歉意与恳求,试图平息这场因孩子间冲突而起的风波。

这样的场景,对他们而言,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夜晚,郭远家中……

郭远带着难以抑制的愤怒,他对着郑嫂吼道:“你这婆娘!你看你儿子杀青蛙、杀蛇、连小鸟都刨开肚子!你还总是护着他!我是这村的保长,颜面都让他丢尽了!一年了!哪家孩子他没打过?当初看你们娘俩逃荒可怜!收留你俩!天天净给我惹事,明天我就把他扔山里!”

郑嫂听后,心如刀绞,她紧紧抱住郑辉,眉头拧成了结,眼中满是无奈与心疼:“他才七岁啊,不懂事!你不能这么狠心啊!我给你做牛做马,再给他一次机会吧!”

郑辉似乎并未完全理解大人的争执,他在郑嫂的怀抱中找到了些许安全感,竟然还对郭远邪魅一笑,这举动无疑是在火上浇油。

郭远见状,怒火中烧,他猛地一把从郑嫂怀中夺过郑辉,力道之大,让郑嫂都惊呼出声。而就在这混乱之中,郑辉不知何时手里紧握着一支筷子,他惊恐之下,竟将筷子插入了郭远的眼中。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瞬间划破了夜晚的宁静,屋内顿时陷入了混乱与惊恐之中……

一个月后……

【西牛凉州、觉道山、法天寺门前……】

法天寺的门前,郑嫂半跪在郑辉面前,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辉儿,在这里要跟着大师们好好修行,等你大了,娘就回来接你,好不好?”

郑辉回头望向那两位身披黄袍、威严不凡的大和尚,又瞥见远处郭远的身影,他的一只眼缠着绷带,另一只眼则满含怒火地瞪着自己。

他思索了片刻,似乎了解了情况,他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郑嫂。

郑嫂的心如刀绞,泪水奔涌而出。她缓缓地推开郑辉,起身,步伐沉重地向远处的郭远走去。

郑辉望着娘亲渐行渐远的背影,稚嫩的声音里充满了不舍与绝望:

“娘亲……”

“娘亲?”他再次呼唤,声音中带着哭腔,但郑嫂并未停下脚步。

“娘亲!”他喊的更大声了!

只见娘亲越走越远,距离郭远越来越近,郑辉终于无法抑制内心的愤怒,他面目狰狞的喊道:“你给我回来!”随后,正欲奔向娘亲与郭远二人。

两位大和尚见状,一人一手将郑辉制住,他拼命挣扎,嘴里不断发出怒吼“啊!!啊啊啊!!”但年幼的力量终究敌不过成人的臂膀,他被两位大和尚死死的钳制住。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娘亲和这个当了他一年爹爹的男人,在自己的视线中越走越远,越走越远……

直至成为两个小点,最终消失在视线之外……

而他的娘亲连一眼都没有回过……

转眼间十年过去了……

【天宝95年,法天寺辩经大会,秋……】

法天寺大殿之内,香火缭绕,气氛庄严而肃穆。住持智行上人盘坐于高台之上,目光深邃。

台下弟子围坐一团,中间盘坐着一十七八岁的沙门,法号悟善,悟善正值青春年华,却已展现出超越年龄的沉稳与内敛。一件暗红色僧袍斜挎在身上,露出了半个臂膀、结实的胸膛,双手置于膝盖之上。

然而,与他健硕的身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那慈眉善目的面容和微闭的双眼,仿佛世间万物都无法扰乱他内心的宁静。

这时,一位身着袈裟的僧人,行至悟善身前,盘腿而坐:“悟善师弟,《心经》有云:‘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依此而言,世间万物皆为空相,那我们所追求的修行之果,是否亦为空?”

悟善双手合十,微微睁开了眼睛,缓缓道:“净心师兄,《金刚经》曾言: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则见如来。修行之果,非实非虚,若执着于其为空或为实,皆是着相。正如《楞严经》所讲:‘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我们应放下对果的执念,专注于修行之途。”

静心起身,微微点头,行了佛礼:“师弟所言极是,是我着相了。”随后,便退了下去。

围坐在悟善的僧人中,又有一僧人发问道:“悟善师弟,《法华经》中说:是法住法位,世间相常住。那这世间诸多烦恼,又该如何解释?”

悟善微笑着回应:“空闻师兄,《维摩诘经》道:烦恼即菩提。烦恼与菩提,本无分别,只在一念之间。正如《六祖坛经》所讲: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若能心无挂碍,烦恼自消。”

空闻一时语塞,点了点头道:“多谢师弟点拨。”

一时间大殿之上沉默了起来……辩经大会变成了悟善一人的专场。

高台之上的住持智行上人见众弟子默不作声,随即对着悟善缓缓问道:“悟善,依《地藏经》所云:‘南阎浮提众生,举止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起了杀念,必是深重罪孽,如何解脱?”

悟善双手合十,缓缓说道:“师傅,《心经》有云:‘无挂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槃。’杀念是心魔,若能心无挂碍,不被其束缚,以慈悲心化解,便可解脱。”

智行上人闻言,思索片刻,再次质问道:“那《佛说观无量寿佛经》中讲:‘是心作佛,是心是佛。’起了杀心,此心如何作佛?”

悟善微微一笑,坚定地回答:“《妙法莲华经》道:‘若人散乱心,入于塔庙中,一称南无佛,皆已成佛道。’只要真心忏悔,改过自新,杀念可除,佛心可生。”

智行上人听后,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起身,缓缓对着众僧说道:“世人皆有所言,谓我法天寺弟子于武林之中树威,而忽略了佛法之根本。”智行上人语气温和,却字字铿锵。

智行上人的话语在大殿内回荡,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般敲击在众弟子的心上。他缓步走下高台,每一步都显得那么庄重而坚定,最终来到悟善的身旁。

“十年前,”智行上人轻叹一声,仿佛回忆起了那段过往:“一妇人满含泪水地来到法天寺,恳求我收留一个孩子。他们说,这个孩子名叫郑辉,自幼便杀心极重,常常虐杀生灵,祸害乡里。”

说到这里,智行上人停顿了一下,目光深邃地看向悟善。只见悟善依旧保持着原有的姿势,双眼微闭,但脸上的表情却微微有了变化,似乎也在回忆着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初见郑辉之时,他的确魔障缠身,戾气极重。”智行上人继续说道,“为了消除他的杀心,我将他关在藏经阁内,希望佛法能洗涤他的心灵,引导他走向正途。这一关,便是十年之久。”

说到这里,智行上人轻轻拍了拍悟善的肩膀,仿佛是在给予他鼓励与肯定。悟善的身体微微一震,随后缓缓睁开了眼睛,那双眼中不再是往日的冷漠与戾气,而是充满了温柔与平和。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智行上人感慨道,“如今,郑辉已经改头换面,悟善以身证道!他放下了屠刀,也放下了心中的魔障,真正地实现了‘立地成佛’的境界。”

说到这里,智行上人环视四周,宣布道:“即日起,解除悟善的禁足令!”

众僧听闻此言,纷纷双手合十,齐声诵道:“善哉,善哉!”他们的心中充满了欢喜与赞叹,为悟善的蜕变而感到欣慰与自豪。而悟善则站起身来,向智行上人深深一鞠躬,表达着自己的感激之情。

……

辩经大会结束后……,众弟子纷纷离开大殿,就在悟善要离开之时,智行上人叫住了他……

智行上人挥手示意悟善坐下,悟善点了点头,面无表情的屈膝而坐,随后智行上人问道:“你可知我为何留你在此?”

悟善低头答道:“徒儿不知。”

智行上人目光深邃的看了悟善一眼,叹了口气道:“十年,太久了。为师知道你的辛苦,你虽压制住了心魔,却并未根除。即使现在,心中也会产生无数杀念,是也不是?”

悟善心中一惊,随后一头扎在地上,双手撑着地,含泪说道:“徒儿自知罪孽深重,求师傅开悟!”

智行上人见状,单手搭在了悟善的肩膀,从怀中拿出了一本经书递给了悟善,并嘱咐道:“这是《洗髓经》,是我佛门瑰宝,除强身健体之外,亦能增强心境,希望可以根除你的魔障。切记,你有向善之心……要明心见性。”

悟善眼含泪水,捧着手里的这本《洗髓经》一字一顿的自言自语道:“明心……见……性?”

【天宝106年……】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悟善凭借其在武学与佛法上的卓越造诣,已经在法天寺中崭露头角,担任起了戒律院的监院之职。

他行事公正严明,深受弟子们的敬仰与爱戴。然而,在今日看到寺院中修行的居士们陆续下山,那份久违的思乡之情悄然涌上心头,尤其是想起了那位在20多年前将自己送进寺庙的娘亲,心中更是五味杂陈。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悟善决定向智行上人表达自己的心愿。

他跪在智行上人面前,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师父,弟子自入寺以来,承蒙师父教诲,在武学与佛法上均有所成。但近日看到居士们下山归家,弟子心中不禁生出一股思乡之情。尤其是想起了将我送进寺庙的娘亲,弟子想回家一趟,了断尘缘,以便更好地投身于修行之中。”

智行上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可想到悟善这些年的成长与变化,他微微点头,语重心长地说道:“悟善,你今日之请,为师并不意外。你心中有佛,亦有家。既然你已决定,那便去吧。”

得到智行上人的允许后,悟善感激涕零,再次向师父深深一拜。他知道自己此行不仅是为了了断尘缘,更是对自己修行的一次重要考验。他收拾好行囊,带着智行上人的嘱托与期望,踏上了回家的路途。

一路上,悟善心中充满了感慨与期待。他想象着与娘亲重逢的情景,又思考着如何向娘亲解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与变化。他知道,这将是一场心性的洗礼与重生。

终于,在经过数日的跋涉后,悟善回到了久违的家乡。

他站在郭庄村口,望着那熟悉的风景与建筑,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感慨。

他顺着记忆中的小路,一路满怀激动的小跑起来,他轻盈的跑过田间,手舞足蹈,一跃而过那熟悉的小溪,还对着河面做了一个鬼脸,仿佛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七岁时光……

不一会,便看到了他记忆中的房子,只是房子已经年久失修塌陷了下去,院子的围墙也倒了大半。一丝不详的感觉涌上心头,他赶忙跑进院子,只见院子内杂草丛生,房子破败不堪,已经很久没人居住的样子……

正当他怔怔地站立于这破院之中,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汉恰好路过,目光中闪过一丝好奇,多停留了几刻在这位衣着整洁、气质脱俗的僧人身上。

悟善迅速回过神来,满怀希望地走向老汉,双手合十,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请问施主,这户人家,他们现今居于何处?”

老汉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惋惜,轻轻摇了摇头:“你说郭远啊,可惜,他早已离世多年。”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悟善的心猛地一揪,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他努力稳住心神,再次问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么……他的妻子呢?她还好吗?”

老汉叹了一口气:“唉,也死了,都十多年了,邙山上的龙虎寨每年都下山夺人抢财,那年郭远组织村里人,反击了一次,结果他两口子被那群天杀的给杀了,两口子连个全尸都没落下。”

老汉的话语如同冰冷的利刃,深深刺入悟善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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