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愣住了,那双原本充满期待的眼睛瞬间失去了光泽,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深不见底的哀伤。
“也死了……”悟善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充满了无法言喻的痛苦与愤怒。
他无法想象,那个曾经给予他生命、唯一护着他的娘亲,竟然已经不在人世,而且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离开。
连日来,一路上的期待,喜悦,此刻变成成吨的悔恨、自责、愤怒……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大叫一声,那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不甘,仿佛要将积压在心底多年的情感全部宣泄出来。
他发疯似地奔跑起来,穿过田间,周身扬起的风将麦田刮歪了一片,双脚重重地踏过小溪,溅起一片片慌乱的水花,激荡河面的倒影中,他的身形扭曲而狰狞,如同恶鬼一般张牙舞爪。
没有人知道这个和尚是谁,也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跟个疯子一样张牙舞爪。
在众人的不解中,他大叫着跑出了村子,一头扎进了山峦之中……
入夜,电闪雷鸣,暴雨倾盆……
龙虎寨那令人心悸的牌匾之下,悟善孤身一人,面对着肆虐的风雨,却纹丝不动。
突然,一道闪电如利剑般划破夜空,瞬间照亮了这片被黑暗笼罩的寨子。
在这一刹那,悟善那满身血污的身影被清晰地映照出来,他如同从地狱中的恶鬼,浑身上下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雨水无情地拍打在他的身上,企图洗去那份血腥与罪孽。
在他周围,是一幕触目惊心的景象。无数山贼的尸身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他们的面容扭曲,死状惨烈,几乎没有一具尸身能够保持完整。
此时此刻,悟善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情感,他仰天长啸,声音中充满了悲愤与痛苦:“娘!孩儿给您报仇了!”
他的声音在风雨中回荡……穿透了龙虎寨每一寸土地。
此刻开始,他不再是悟善,而是郑辉……
数日之后,悟善静静地回到了法天寺,身后仿佛带着一阵未了的尘风。
不知是哪位居士带来的闲言碎语,一则惊人的消息在寺内蔓延——邙山之上,声名狼藉的龙虎寨被一名和尚屠戮殆尽。这突如其来的传闻,如同一道阴影,悄然笼罩在了悟善的身上。
起初,这些窃窃私语只是私下里的流传,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它们如同野火燎原,不可遏制地在法天寺内蔓延开来。人们的目光开始变得复杂,或疑惑,或猜忌,甚至有人在背后对悟善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然而,面对这一切,悟善却选择了沉默,既不争辩,也不辩解。
空字辈大师兄空闻知晓后更是火上浇油,因为智行上人已经年迈,而下一届住持的主要竞争对手就是戒律院的监院悟善师弟,他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他仗着众多长老的青睐,又作为武僧教头,带领一众武僧意图将悟善驱赶出寺。
这件事终于引起了智行上人的注意。智行上人深知,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必将对法天寺的和谐与安宁造成不可估量的影响。于是,他亲自出面调停,召集了全寺弟子于大殿之上……
“悟善师弟,面对师傅与长老们,你能否坦然回答,那龙虎寨的血案是不是你所为?”空闻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直指打坐中的悟善,仿佛要将对方的沉默逼出一丝裂痕。
台上的青光长老,面容肃穆,目光如炬,缓缓开口:“出家之人,不打诳语,悟善,你可敢直言不讳?”
悟善依然保持着打坐的姿态,面容平和,对周围的喧嚣似乎充耳不闻。他的呼吸均匀而深长,如同置身事外,对外界的一切评判都无动于衷。
空闻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转向住持智行上人,行了一礼后,语带嘲讽地说道:“师傅,您看,他这样的态度,不是默认了是什么?”
智行上人望着悟善那不动如山的身影,心中暗自叹息。他深知龙虎寨之事错综复杂,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更何况,龙虎寨之人在地方上作恶多端,若是悟善真有此举,也算是为民除害,功德一件。然而,此刻他更需关注的是如何平息这场无端的风波。
于是,智行上人缓缓开口,声音沉稳而有力:“龙虎寨之事,众说纷纭,皆无确凿证据。空闻,你单凭市井流言便断定悟善师弟有罪,此举实为轻率。出家人应慈悲为怀,慎言慎行,你口说无凭恶语中伤自己师弟,你可知错?”
空闻闻言,脸色微变,但心中不甘,辩解道:“师傅,弟子并非无理取闹。山下百姓皆言是僧人所为,而那段时间下山之人唯悟善师弟一人,且目的地正是邙山龙虎寨所在。此等巧合,岂能不引人怀疑?”
智行上人见空闻在挑战自己的威信,便厉声呵斥道:“山下的人在哪里?!姓甚名谁?”
空闻见状,不觉心中不服的说道:“师傅您从小就偏袒他,您老糊涂了!”
智行上人见空闻的质疑已触及自己的威信底线,面色一沉,厉声喝道:“山下那些人,你何曾亲眼见过?他们又姓甚名谁?岂能仅凭几句流言就妄下定论!”
空闻被师傅的威严震慑,但仍心有不甘,情急之下脱口而出:“师傅,您就是是偏袒他,您想让他接任您的位置!”
智行上人闻言,非但不怒,反而淡然一笑,眼神中透露出岁月沉淀的智慧与宽容:“法天寺虽小,却也是佛门净地,讲究的是公正无私。你说我偏袒悟善,他被我囚禁于藏经阁十年之久,这算是偏袒?”
空闻不甘示弱,从怀中掏出一本《洗髓经》,声音中带着几分挑衅:“师傅,这本《洗髓经》乃是佛门中与《易筋经》齐名的内功绝学,由历代住持亲自授予下一任住持。而今,我却在他的厢房中寻得此书,您又作何解释?”
悟善闻言,终是睁开眼来,目光如炬,直视空闻:“你私自闯入我厢房,窃取我的东西,此等行为,又该如何论处?”
空闻高举《洗髓经》,环视四周众弟子,振振有词:“此书乃我法天寺之宝,非一人之私有。悟善你何德何能,敢说这是你的东西!”
智行上人见状,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解释道:“空闻,你有所不知。此书乃我交予悟善,意在助他平息心中魔障。”
空闻听后,放荡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带着几分挑衅与得意:“师傅,您终于不再掩饰了。悟善他从未真正弃恶从善,是他难以压抑内心的杀念,所以您放他去了邙山,血洗了那个寨子!”
悟善被激怒,猛地站起身,一把抓住空闻的衣领,双眼通红,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没有!是他们作恶多端,死有余辜!我不过是替天行道!”
空闻轻松一笑,仿佛早已料到悟善的反应,他轻轻摆动手臂,轻易挣脱了悟善的束缚,随后凑近悟善耳边,恶狠狠地低声说道:“你还想在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对我动手吗?别忘了,这里是法天寺,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
智行上人目睹这一幕,眉头紧锁,他在台上沉声问道:“空闻,你今日究竟意欲何为?”
空闻毫不避讳,大言不惭地回应:“我能有何意图?不过是依照寺规,将悟善这个杀人凶手驱逐出寺,以正我法天寺之名。至于师傅您,既然您举荐了悟善做戒律院监院,那么您也应承担连带责任,退位让贤,让更有能力、更公正的人来接任住持之位。”
悟善听后,愤然说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所有的罪责都由我来承担,不要将师傅他老人家牵扯进来!”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透露出对智行上人深深的敬意与保护之情。
然而,智行上人作为法天寺的住持,被空闻的公然顶撞所激怒,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在他胸中翻涌。“若是我坚决不允,你又待如何?”智行上人的声音虽显疲惫,却仍不失威严。
空闻见状,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转身面向身后的一众武僧,高举双拳,振臂高呼:“师傅不公!师傅不公!”这一声呼喊如同点燃了火药桶,瞬间引爆了现场的气氛。武僧们纷纷响应,高举拳头,跟随空闻的口号,一声声“师傅不公!”“退位让贤!”此起彼伏,响彻云霄。
这场面令人震惊,空闻结党营私的规模之大,远超众人想象。其他辈分的弟子见状,为了自保不被排挤,也纷纷加入了呼喊的行列。一时间,整个场地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所控制,所有的声音都汇聚成一股洪流,冲击着智行上人的心志。
智行上人目睹这一幕,心如刀绞。他看着众弟子那一张张曾经熟悉的脸庞,如今却变得如此陌生和冷漠,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涌上心头。怒火与失望交织在一起,让他感到窒息。终于,他再也无法承受这份沉重的打击,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衣襟。
悟善在台下看到这一幕,心如刀割。他飞身跃上台,迅速搀扶住师傅,眼中满是担忧与悲痛。而一旁的青光长老则默默观察着局势的变化。他深知智行上人年事已高,且已吐血受伤,继续坚持已是无望。同时,他也看到了空闻的支持者已经占据了大多数,形势对智行上人极为不利。
于是,青光长老缓缓走到智行上人与悟善身边,语气沉重地说道:“师兄,事已至此,我们已无力回天。为了法天寺的未来和安宁,或许退位让贤是最好的选择。”他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像重锤一般敲击在智行上人的心头。
智行上人的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他从未料到,自己的师弟青光长老,竟会在此时倒戈相向,站到了空闻那一边。他的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青光长老,喉咙里发出“你……你……竟然……”的微弱声音,却再也无法完整地说出一句话。随后,他的生命之火熄灭,双目缓缓闭上,一代高僧就此陨落。
“师傅!!”悟善的悲呼响彻整个大殿,他紧紧抱住师傅逐渐冷却的身躯,泪水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失去师傅的痛苦,如同利剑般刺穿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空闻见状,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他知道,此刻的智行上人已经圆寂,而他则即将成为法天寺的新住持。于是,他更加肆无忌惮地煽动众人:“诛杀此杀人凶手!为师傅报仇!”他的声音充满了蛊惑力,让原本还在犹豫的弟子们纷纷加入到了他的阵营之中。
一时间,大殿内几乎所有的弟子都高举着拳头,高声呐喊着:“杀了他!”“杀了他!”
这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叫杀声,如同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切割着悟善已经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他前不久失去了娘亲,如今,这世上唯一给予他温暖与关怀的师傅,也无助的死在了他的眼前。
“这一切!全都是因为他们!”一个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悟善的双目赤红,犹如燃烧的火焰,脸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暴起,牙齿被他咬得咯咯作响,发出令人心悸的声响。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强烈的愤怒与绝望,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他撕裂。
他瞪着眼前那些曾经与他一同修行、同舟共济的师兄师弟们,此刻他们却高声叫嚷着要杀了自己。
“辉儿,你成年之后,娘亲便来接你回家……”娘亲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接着便是娘亲被山贼杀害的一幕出现在脑海。
“悟善,你有向善之心,切记,要明心见性……”智行上人的嘱咐在脑海中响起……接着便被师傅被众人气的吐血而亡的场景所取代。
“明心……见性。你的本性就是杀戮!郑辉!忍的很辛苦吧?”一个陌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在这一刻,悟善的眼前仿佛出现了幻觉,他看到了一群手舞足蹈的恶鬼,他们面目狰狞,眼神中充满了贪婪与残忍。这些恶鬼欢呼雀跃,肆意妄为,尖锐的叫声不断地在他耳边回响:“吃了他!”“把智行上人也吃了!”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带着摄人心魄的震慑感瞬间席卷了整个大殿。
随着那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郑辉(悟善)的面容变得狰狞可怖,他如同一只被激怒的猛兽,疯狂地冲入了那群恶鬼之中。双手迅速变换成锋利的爪形,每一次挥动都伴随着敌人倒下的身影。一只、两只、三只……恶鬼如同潮水般涌来,却都被他一一剿灭。
此刻的郑辉(悟善),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外界的喧嚣与疼痛都已离他远去。无数的恶鬼(实则是弟子们)疯狂地扑向他,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的脸上,棍棒无情地击打着他的身体,但这一切对他而言都如同虚无。他的内心被巨大的痛苦所占据,那种失去至亲的绝望与愤怒,早已掩盖了所有的感官。
他不知疲倦地挥舞着双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杀!
杀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却再也无法触动他内心的分毫。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他只知道不停地杀,直到所有的威胁都被清除。
不知过了多久……
也不知道杀了多少恶鬼……
当一切终于归于平静,悟善才发现自己已满身是血,伤痕累累地站立在大殿之中。他的双眼逐渐恢复了焦距,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心如刀绞——那些曾经与他一同修行的师兄弟们,如今却只剩下残肢尸首,遍布四周。
悟善泪水无声地滑落,随后渐渐地失声痛哭了起来……
自那日起,上山祭拜的香客或信徒路过大院,总会被大院内那棵古树下打坐的悟善所吸引。
他如同一尊血染的雕塑,静静地坐在那里,四周的土地插上了无数个树枝做的墓碑。他的身上,血迹斑斑,早已凝固成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痕迹,让人不敢直视,更不敢轻易打扰。
也有之前与悟善相熟的人斗胆上去与之搭讪,但均未收到回应。
然而,当他们踏入主殿的那一刻,眼前的景象却让他们震惊得几乎无法呼吸。那尊曾经庄严慈悲的佛像,此刻却全身沾满了鲜血。地板上,更是如同血河一般,每一寸地面都被鲜血浸泡着、每一根柱子都被鲜血染红,刺鼻的血腥味直冲天灵盖。
这一刻,想起了悟善周围有掘动痕迹的土堆,以及那无数个墓碑,所有的疑惑与猜测都化为了惊恐与不安。
他们下山之时,纷纷绕开悟善,不敢再多看一眼。而郑辉,这个他原本的名字,也被赋予了新的含义——“郑人屠”,成为了人们口中传颂的恐怖传说。
从此,法天寺变得门可罗雀,再无人敢轻易涉足。而那些关于“郑人屠”的故事,却如同野火般在西牛凉州的民间迅速蔓延开来……
据民间相传,他在古树下坐了十日,不吃不喝,超度了他的师兄弟……
至今,关于他屠戮师门的原因,依旧众说纷纭……
【郑人屠传记】完…
(对主线产生影响的人物才会撰写个人传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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