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儿自然吃不得煎饼,但看马守德吃得那么倍爽,他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煎饼的麦香味不停钻过来,实在太诱人了,他就忍不住要在夏正言的怀中“呕呕、啊啊”地胡乱叫唤起来。

“呦呵,咱家的守业又饿啦?哈哈,不过这煎饼你却吃不得,还没长牙呢,只好便宜你家三叔喽!”婴儿的身体,一般都长得很快,几个月下来,长生儿的身体渐渐长开了不少,而且十分好动。夏正言也喜欢每日抱着他四处晃荡,向人显摆的意思毫无遮掩。

“我说夏三呐,长生儿这才不到半岁的娃子,你就敢一大早抱他跑出来,真不怕冻着他了?”马守德指指对面的长条凳,一边打招呼,一边继续喝着豆花,甚至连头都没抬起一下。

“哈哈,马王爷您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啊。您看俺家守业身上裹得是甚呐?一水儿细软的貂皮褥子,都是俺家二哥学着宫里款式定做的,哪里会冻着他!”

夏正言在对面坐下来,招呼摊主来两碗豆腐花儿。“一大碗多放了辣椒、葱花,休要小气了!一小碗里只放点香油好了!”

马守德借着撕扯煎饼时匆匆抬眼端详长生儿的小脸,不禁一怔。这娃子正在盯着自己,一副炯炯有神的样子,似乎还想说些什么?

旋即又是哑言失笑,一个不足半岁的小娃子,连人话都不会说,他又能懂得什么?就算这娃子真是个妖孽,那也不至在俺老马眼前妖出什么幺蛾子。

如今小半年的时间混过来,长生儿也大概明白了这个穿越后的时代所在。

富贵人家的女人都喜欢在身上穿旗袍,脚下还有金莲微翘,走几步便摇晃一下身体,晃得头顶的凤钗叮当作响。如果脸上的铅粉敷得太厚了,身后还会留下些许白色粉末,香艳无比。

男人的脑袋上永远都顶着一条细长的辫子,有的辫子上抹着桂花油,编织得油光锃亮。有的辫子却只是蓬松地胡乱扎着,上面还有头屑、虱子飞舞,十分显眼地分辨出不同的人生境界。

然而无论是涂满桂花油的辫子,还是长满头皮屑的辫子,在长生儿看来,都是一条条的臭辫子!所以,这个时空似乎该是昔日的满清时空了?

但却又有许多不像的地方,比如夏三叔一口一句三百年的盛世江山,就让长生儿有点儿犯迷糊。再比如说海州府下,又哪来的怀仁县?

甚至就连这个夏口镇,长生儿的前世里也是闻所未闻。

那自然是前世落水后,自己骤然临祸,难免举止失措。魂魄慌张跑去的地方,就不再是孟婆婆驻守的断魂桥,而是跨入一个平行的时空里了。

所以?如今也就无所谓是否穿越了。怨不得自己没能喝到孟婆汤呢,原来是魂魄迷路了?

想想也对,在这样一个无序、紊乱的时空漩涡中穿梭,哪就那么容易找对原来时空的坐标体系?能这样大差不差地粘上一点前世的因果边缘,已经很不错了。

夏三叔每日都要炫耀京师里的二哥如何如何,两宫太后又是如何如何,新皇怎样贤明云云。甚至长生儿还曾看到一枚宫里流出的铜钱“新治通宝”,说是过了年就要通行天下的。

于是他就更加确信无疑了,此时虽然不是自己前世历史中读到的满清末世,但这两处时空也并非就毫无瓜葛。其中还有很多因果互荡产生的雷同之处,可以给自己提供参考。

现在嘛?既然连两宫的垂帘听政都出场了,说明这处朝廷的末世时代,也在徐徐拉开序幕了。貌似小皇帝才是个五六岁的娃子,虽然比自己大几岁,可他又能懂得甚的贤明?一个傀儡罢了。

管他这些!所谓即来之则安之。貌似此处时空里还未看到洋务运动的影子,那么来自前世的学问、知识,就足以让自己在这里过上一段快乐的时光。

将来三妻四妾美娇娥,想想都要叫人兴奋!只可惜自己的身体太小,无论想要如何如何,他也只能去空想想。距离实际享受的时光,还早着呢。

不过如今镇上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长生儿还是能从夏三叔的大嘴巴里知道不少。

县老爷阿什那趁着何家灭门惨案的缝隙,一举攻陷了夏口镇人家的心防。“增税、纳银、筑圩”三件事,每一件都被落到了实处。

当然,在夏三叔的大嘴巴里,县老爷阿什那依然要被夏口镇的人家们,当成猴儿戏耍了。

首先就是增税一事,看着几乎比往年的旧税翻倍许多。但真要相比此前何家收上的税赋银两,其实也不过加了三成而已,完全不在各家话下。

可是夏口镇的那些官场打点事情,此后就要他县老爷阿什那去做挡箭牌了。这对夏口镇而言,也无非是把此前的典史何书光,换成了现在的县老爷阿什那。

都是看家的恶犬而已,县老爷自然要比何典史显得更凶猛些。给人家多发点“薪水”,又有何不可?要知道,有了县老爷做肉盾,咱们夏口镇的发展,将会更加地兴旺发达。

其次就是何家的那些股银、店面,也只是把每年收益归拢到阿什那手中“代管”而已。甚至连夏正言都在怀疑,就他阿老爷每年拿到的那点收益,怕也要被人打折了不少埋伏。

一旦阿老爷离任他去,这些何家的收益依然会留在夏口镇上。那也无非是把何家留下的利益分配,稍稍延迟了几年而已。最后便宜的,还是夏口镇的人家们。

最后就是这筑圩之事,此前各家也都答应好好的。然而到了具体出钱、出粮时,就开始各种幺蛾子到处乱飞了。哪怕范师爷跑过来调停几次,各家依然口惠而实不至。

“可咱们老夏家,就能在这次夏口镇的变局里,赚到老大便宜。何家的长生儿,如今就是姓夏了!”所以夏正言就要嘴贱地到处去奚落别人,宛如吃到苍蝇屎般白开心。

“话说你们这些什么八大户的人家,任凭往日如何算计、盘剥的手段,以为有多少厉害呢?如今还不是被人家县老爷阿什那敲骨吸髓了!

夏口镇的税赋还是增收了,何家的那些股银收益也没分润到一毛,你们却要先在筑圩的事情上大出血!嘿嘿,哈哈!被人家一诈唬就成软脚蟹!那就是你们没本事呐,所以活该你们倒霉去。”

别人纵然腻味夏三滥的嚣张犯贱,然而心中也要暗自羡慕他的狗屎运。

要说活在这样的世道里,什么才是一个家族最要命的东西?权势?财货?人脉?都不是!家族里能够人才辈出,才是最要紧、最重要的事情。

夏家靠着宫里的一个太监发家,但是他们家的根基浅薄,在可预见的未来,也出不了什么像样的人才。几十年后,无论夏家积攒下多少财货,终究要成为夏口镇上另一场盛宴的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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