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难理解,与其留在绍兴被排挤,不如回自己的地盘去做主。
陈士英叹息着,“我与玄著兄刚刚投缘,本想能继续讨教……”
张煌言笑了笑,“宁波与绍兴不用一天行程,何况抗清大业看来任重道远,我与竞雄兄再相见,甚至是并肩作战,还大有时日。”
陈士英点点头,“士英期待这一天。”说着拿起酒杯,“我敬玄著兄。”
我看着两个热血澎湃的男人,突然有了一种感觉,生活在这个时代也不错啊!我为什么非要回去呢?这虽是乱世,但民国就不乱吗,同样战争不断,虽然有许多这个时候没有的东西,但也并不是非有不可。何况我已经历了这么多,就算现在回到民国,还能适应吗?我如何去讲述这段经历,别人又如何能相信?如果在他们眼里我是个怪物,那还真不如一直留在这里。
但我随后又想到了父母,就开始纠结起来,如果不回去,不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这又显然不能接受,他们辛辛苦苦刚把我养大,我还没来得及报答他们,我不能这么自私……我就这样自己在纠缠不清,也没听清他们两个又聊了什么,也没过多久,这顿饭结束的时间就到了。
其实时间已经很长,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们一直聊的投机,不知不觉时间就过去了。出了酒楼,由于方向不同,我们要和张煌言告别,一番礼节性的话后,张煌言又看着我,“秋姑娘,希望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
我笑了笑,“再见之日,大人一定会功成名就。”
唉!这真的只是一句客套话诶,我觉得他总不会走那么快吧,说不定过几天就能见到,既然他和陈士英这么投机,肯定会经常见面。
我和陈士英往我的住处走,他非要送我回去,说太晚了我一个人他不放心。我也没多推辞,这似乎也天经地义,反正送我回去后,他再回兵营也不太远。
陈士英今天真是兴奋,一路上他都在说个不停,我倒是冷静了许多,主要是这天气,实在是太冷了,正值隆冬,我算了一下,春节已临近了。仲秋在江阴,春节看来就在绍兴了,这一年的节日都没有陪父母。
陈士英看出我情绪不对,问我怎么了?我说又冷又累。他便脱下身上的衣服给我,可这怎么行,他的衣服也不多,还不冻坏了。我忙又让他穿,说我们快走几步,很快就能回去了,快走也会御寒。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我出汗了,我看到陈士英额头上也有汗,但他一定不是累的,而是因酒引起的,我不知道他能喝多少酒,而且现在的酒和民国的酒也不一样,但觉得他喝的不少,情绪的亢奋也许和酒也有关系。
我真的只是随口说的,“看你都出汗了,进来喝口水再走吧。”
陈士英真的也没有拒绝,就进来了。
我这里只是很小的一间厢房,还是房主看在陈彰武的面子上让我住的,平时只住我一个人倒还宽敞,进来两个人就会觉得局促,尤其两个人都在地上来回走。我让陈士英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我去一侧炉火旁给他倒水,天冷屋里的炉中会放一些火炭,不起火光一直徐徐的燃着,可以把铫子放在上面,这样还可以一直有热水。但陈士英并没有坐下,我倒了杯水,端着刚转过身,就撞在了身后的他身上,水溅了出来,我们两个身上都沾到了。
水是有些温度,烫的我不由地叫了一声。
陈士英恐慌地问:“烫到你了?”
我有些埋怨地说:“你不好好坐着,瞎转悠什么?”
陈士英一脸尴尬,“我……我是想让你放那儿,我自己端就行。”
我这次是真把水杯放下了,赌气般地走到床头坐下。
陈士英竟也跟了过来,“让我看看,有没有烫伤。”
我说没事,但陈士英还是把我的手拿了起来,其实真没事,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就慢慢吹着。徐徐的暖风拂在我的皮肤上,痒痒的,倒有种说不出的舒服,我正在心猿意马,陈士英却突然抓着我的手亲了起来。
一切都是在这时候乱的,我不知怎么就和陈士英抱到了一起,然后就倒到了床上。其实这时候我并不是没有意识,我的脑子里还在想,这是怎么回事?要不要这样?可当陈士英的嘴亲过来时,我就什么也不想了,该发生什么就发生什么吧,我们走到今天,似乎也应该发生点儿什么了。
整个过程是美好的,我没有一丝紧张,更没有害怕,我觉得这才是我的第一次,少女既惶恐不安又梦寐以求的第一次。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的冲动都平息了,我们都仰面朝上平静地躺着,开始了漫长的沉默。甚至在陈士英把被子往上拉了一下盖住我裸露的肩头,我发现他竟然在被子之外,这冷的天这怎么行,忙故意把被子往他那儿推了推,暗示他也盖上时,我们都没有说一句话……我是不想打破这种美好的气氛,而陈士英,我想他是不知道说什么吧。
果然过了很久,陈士英用手轻轻碰了碰我的肩头,“我不是故意的。”
我的心里真是气不打一处来,都这样了,故不故意还重要吗?你就不能说点儿讨女人喜欢的话?
看到我不语,陈士英肯定以为我生气了,但我生的这个“气”,和他想的那个“气”肯定不一样,他坐了起来,“你打我骂我吧。”
真是个傻子!我也坐了起来,“我为什么要打你骂你?”
“我……”陈士英结结巴巴,“你……你真的不怪我?”
我犹豫了一下,“你真的不嫌弃我?”
陈士英愣了一下,变的非常急躁,“你说什么呢,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不允许你这样说,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最最纯洁的……”
陈士英的话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说不出来了,我一下子扑上去,用我的嘴,堵住了他的嘴。然后我们两个人又倒在了床上。
第二天早上,我醒来的时候,陈士英还在酣睡,我便起床、出门,我想第一天,总要给他准备一份可口的早餐吧。
我去了街上,买了西施豆腐,这种豆腐羹实在太美味了,我以前在南京的时候吃过,知道是从绍兴这边传过去的,现在见到,虽然调料稍有不同,但那滑嫩白晰的豆腐我一眼就认出了。我不知道它现在是否已经叫这个名字,因为据我的道听途说,好象是乾隆在吃过之后赞不绝口说是西施豆腐,这个名字才开始流传,是真是假无从考究,为避免出现错误,我不叫名字,只用手指了指,卖早餐的店家就明白了,笑着问我您来几碗?我又买了一些煎糕还是炸糕之类的东西,总之应该是米磨成面儿做的,之前我一个人的时候,早饭从来没出来买过,都是自己做,所以我也不熟悉这些东西。
我兴冲冲地回到家,却发现床上空空的,我想陈士英也许是去解手去了,便坐在桌旁,守着早餐等啊等啊,我觉得他即使绕城一圈也应该回来了,便知道他是走了,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倒是跑什么啊!
我一生气,把早餐全吃了,这可是两个人的啊。西施豆腐倒没什么,水份居多,容易消化,那些煎糕,可把我害惨了……
陈士英是中午回来的,竟然提着从兵营里捎来的饭食。而我正捂着肚子,躺在床上叫苦不已。陈士英顿时就慌了,“你怎么了?”
我气愤地说着,“还不是你害的。”
这话说出我也后悔了,歧义太明显了,而陈士英真的就理解错了,满脸尴尬,愣在那里,手足无措,“那……那怎么办?能……能叫郎中来吗?”
我是真哭笑不得了,只得把早上的事情说了。
陈士英这才松弛了一些,“你怎么能一下子吃那么多米糕呢?”
“你要不偷偷跑了,我想吃多也没有啊。”
“我是怕你看到我,会……会觉得不习惯,所以想让你一个人静一静。”
这话听起来倒是有些道理,可你个笨蛋至少打声招呼再走啊。我没办法再斥责陈士英,就自己赌气,撇着嘴不说话。
陈士英这时说:“你这里有醋吗?”
我有些不解,“你要醋干什么?”
“让你吃啊。”
“你才吃醋呢。”我随口回应,就觉得说错了,陈士英肯定不是那个意思。
果然,陈士英说:“你这种情况,吃点儿米醋会好一些。”
在这些错进错出的对答中,我再也无法生气了,陈士英也不尴尬了,他走到床前,在我旁边坐下,“我……我真的不敢相信,这都是真的。”
我倒有些害羞起来,“你莫非想不认账?”
“认!我当然认!”陈士英又窘迫起来,“可我怎么认?”
我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你就先给我倒碗醋,我要吃醋。”
男女之间,一旦捅破了最后一层纸,关系就会有质的变化。我觉得我在陈士英眼里,已经不是喜欢的女人,而是变成了他的老婆,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他不停地在我身边献殷勤,而且脸上总带着甜蜜的笑。至于我的变化,他有没有感觉到,我不清楚,他也没说,但我觉得,我现在总是容易发现他身上的一些小细节,在过去常常是被忽视的,比如他的胳膊上多了一块瘀青,我会非常紧张地问,他便不在乎地说训练时不小心碰的;还有他的衣服裂了一个小口子,鞋上出现了一个小洞,我总是比他发现的早。
随之而来的除夕夜,陈士英带我去了陈彰武的住处,一起吃了年夜饭,我便如同吃下了定心丸,不再有任何疑虑了。陈士英只是嘴笨不太会说话,但心里一点也不粗枝大叶,他一直都知道该做什么。
我平时很少能见到陈彰武,但这一次,他看我的眼神平和了很多,也许他知道了一切,就算他不知道,他也应该能看出陈士英的变化,也能估计出这是我的功劳,陈士英开始还俗了,头发已经在长出来,而且积极投入到抗清之中,这应该都是他所希望的。陈彰武应该更希望陈士英能留下子嗣,不会反对他和女人来往,虽然我这个女人来历不明,可这乱世之中,连他自己都漂泊不定,还怎么强调门当户对?尤其在陈彰武的住处,我看到了另外的女人,明显是陈彰武的女人,连他都这样做了,他又如何反对儿子?
在这一夜,我也听到了一个坏消息,张煌言回宁波了。鲁王准许了钱大人的奏折,张煌言只匆匆与陈士英道了别,因为他们急着返回去与家人一起过除夕,一刻也不能多耽误。我想我要再见到张煌言,恐怕只有去宁波了。
除夕夜之后,我以为陈士英能很快向我求婚,但日子过的非常平静,陈士英还是像过去那样,该来的时候就来了,该带什么东西还带什么东西,只是晚上我说不要走了,他就不走了。上了床,我如果不拽他的胳膊一下,他就静静躺着什么都不敢动,什么事情都是先经过我的允许才会做。
陈士英一直没向我做出成亲的暗示,这种事情总不能让女人主动,其实我也在犹豫,如果陈士英真的把话说出了口,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真的能够成亲吗?可不管怎样,无论我是否还要再回民国,陈士英都已是我生命里不能缺少的男人了。
后来,我才慢慢明白了陈士英的想法,他不是不想娶我,也不是不着急,他其实非常着急,但是他的头发……陈士英经常在我面前说,他现在的模样太丑了,无论做何种装扮,没有头发都不行。渐渐我就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就是他要当新郎,必须得体体面面才行,他觉得我能懂。
我确实懂了,但我并不能告诉他其实我不急,我还在怀疑我们是否能够成亲,我俩现在和成亲的区别也不大,我根本不在乎什么名份不名份之类的话。我只能安慰着他,快了,很快就会长好了,你的头发会长的和过去一模一样。
其实我还有另外一种强烈的感觉,但我不会和陈士英说。我觉得上天不会这么仁慈,让我可以自由地选择我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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