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暮秋天气,山抹微云,天连衰草,西风飒飒扫驿道,霜华点点染轮蹄。一路上遇着几队官军查问,少冲亮出“护身符”,说是“宝剑主人的朋友”,官军果然不再罗唣,有一队的千把总还派十名兵士护送两人一程。
天晚时到了一个叫火楼铺的市集,两人便也不拘形迹,投宿在一家客栈。那店家自两人一进门便笑脸相迎,早已备上丰盛晚餐及上等厢房两间,跑前跑后,殷勤备至。
少冲笑道:“这位龙大哥交情真广,连开客栈的也交了朋友。”拿出青霜剑细瞧,见是鲨鱼皮的剑鞘,剑柄镂有螭纹,剑身上刻着“青霜”两个古篆,如此古朴名贵的宝剑,可想见其主人也必是一个雅量高致的君子。
美黛子却心神不定,说道:“只怕是小恩小慧收买人心。”
少冲道:“你多心了。”口上这么说,心下却想:“龙大哥颇有来头,初次相识便与我结交,难道真如他所说的‘一见如故’?私纵要犯乃是大罪,龙大哥甘冒杀头危险救我们……哎约……”他想到自己一路上给人看了宝剑,日后查出放走之人就是钦犯,追究起来,岂不连累了龙大哥?龙大哥对朋友坦诚相待,自己反倒对他起了疑心,不禁大为惭愧,决意不到万不得已时不再拿出这柄青霜剑。
晚饭后美黛子亲为少冲换药裹伤,瞧着他身上的处处伤口,真是伤在少冲身上,痛在她心上。少冲却谈笑自若,视同等闲。想起两人在莆田住店时,他给美黛子搽药,当晚两人初试云雨,这次换作美黛子为他裹伤,有心爱的人关怀,就算没有高唐故事,也觉快乐。
夜已三更,美黛子才归寝处。少冲辗转床第,想着龙大哥有无出事,尚未入眠。这时有人打门,他心下警惕,喝道:“谁?”那人答道:“是我。”少冲听出是朱监军的声音,不知他夤夜到此作甚,当下开了门,长身一揖,道:“大人深夜造访,不知有何见教?”抬眼见他还是富家公子的打扮,不禁向他背后看去。朱监军道:“你不必看了,只我一个人,你的黛妹好好睡在房内,你也不必多虑。”少冲被他说中心事,目光不敢与他相接。又听他道:“我是来拿回我的剑的。”说着话拾手拿起青霜剑。少冲才知青霜剑的主人是朱监军,说道:“小民有一事不大明白,不知该问不该问?”朱监军道:“就你我二人,不必拘礼。什么事?径问无妨。”
少冲道:“大人何以会放我二人走?”
朱监军故作糊涂道:“我何时放你走了?是你偷走本监军的剑到处招摇撞骗,被本监军逮了个现形,反赖得本监军头上。”
少冲一怔,心想:“看来监军大人是装傻了,我就来个默认,也好为龙大哥免罪。”便没说话,朱监军也不再开口,却不说要走。少冲瞟眼见他神情忸怩,脸涨得通红,似有话要说,却一只手不住的摆弄衣带,心下奇怪:“有什么话不好说,作此女儿之态?”又过了一会儿,少冲道:“夜深了,秋寒露重,大人先回房歇息吧,明日要杀要剐,我少冲悉听尊便。”朱监军走到门边,似鼓足了很大勇气,开口说道:“我……本监军此行本来还想问你一事,既然你和她,我看……这个就不须问了。”少冲道:“有什么话大人尽说无妨。”朱监军走到窗前,望着天边残月,神游千里,意驰往昔,喃喃自语道:“我想问,你还记不记得一个人,还记不记得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少冲见过的人万万千千,说过的话不可胜数,也不知朱监军说的哪个人,指的哪句话,正想问时,忽听外面传来叫骂之声,细听竟是武名扬,他忙轻声出门,从楼道拐角向楼下望去。尚未看清时,后脑猛然一痛,给人用刀背重重砸了一下,顿时眼冒金星,一阵眩晕,身子一软倒地。耳听得拍门声、喝骂声、脚步声夹杂在一起,甚是烦乱,不一会儿说话声大起来,想是来人进了店。常人而言,这一击早已人事不省,但少冲内功深厚,只迷糊了小会儿,便清醒过来。睨见身旁藏着五个人,黑暗中瞧不见面孔,暗惊道:“这五人早藏在了此处,是以我反应不及。却刚好跛李、武名扬二人进店,唬得这五人不敢出声,否则我这会儿焉有命在?”便一动不动,不让敌人发觉。
听武名扬大声道:“你们耳朵都聋了么?让本老爷在外面久等。”店家道:“两位客官,真是对不起,委实满房了。”只见武名扬拿出一道木牌,道:“看清楚了,这是锦衣卫木钤,本老爷要住店,难道你不知道睡柴房么?”那店家见是官家的人,不敢得罪,忙为两人收拾寝处。跛李又叫切两斤牛肉,打三角酒送到房内,店家也是照办无误。
二人入住店家的房正是楼下靠边的一间,窗户向少冲这边敞着,从这边望过去,恰好可以看见房中一切。这时有人送酒菜到房中,那人始终背向这边,少冲见他背影不似店家,却听武名扬道:“走得远远的,别让本老爷看见。”那人道:“要走多远?小的在店中做事,不想走得太远。”武名扬皱眉道:“我小声说话你听不见,大声呼你才听得见,就这么远。”那人一番点头哈腰,道:“两位爷儿慢用。”退出房来远远走开,过了一会儿绕了回来,蹑手蹑脚躲到墙根下,手中亮晃晃的拿着一柄刀。
这时武名扬倒了一杯酒,双手递到跛李面前,道:“师父,徒儿敬你一杯酒,这次能大功告成,全靠咱师徒俩心意相通,配合默契。”
跛李接杯在手,冷笑了两声,没有说话。武名扬又道:“师父,这部宝卷到底怎么个稀奇,不如打开来瞧瞧,别是假的,可就白费心思了。”
却见跛李伸手按在桌上一个匣子上,道:“是真是假,你能瞧得出来么?”
武名扬道:“师父说的是,徒儿愚笨得紧,当然瞧不出来,不过师父学究天人,定能瞧得出。”
跛李道:“我若说这是假的呢?你信不信?”
天书卷轴放在这个精钢铸就、上了金漆的匣子里面,跛李得了这个匣子,武名扬得了开锁的钥匙,没有钥匙开不了匣子,没有匣子钥匙也成了无用之物。师徒二人各得了一半,从莲花峰下来的一路上都动起了心思,如何从对方手中拿到另一半。跛李虽然武功在武名扬之上,也怕把徒儿逼急了失去钥匙,匣子从此不能开启,那便得不偿失了,是以一直没跟他翻脸。武名扬忌惮师父武功高强,明里仍是尊敬有加,暗地里耍些心计,但跛李也防范严密,起卧都抱着匣子不放,就连上茅房也不例外,自是无从下手。
武名扬这次又讨了个没趣,正想说:“既是假的,师父就给了我吧。”话未出口,跛李一口酒刚进了嘴中立即喷了武名扬一脸,全身跳将起来,厉声道:“我的好乖徒儿,你在这酒里下了药。若非我早有戒备,岂不被我的乖徒儿毒死了?”
武名扬吃惊道:“我……我没下毒,这酒里有毒么?”
跛李冷哼一声,道:“没毒,算是我大惊小怪,来,徒儿,你把这杯酒喝了。”说着话,将自己喝剩的酒端起来,要武名扬喝。
武名扬却不接手,瞧了瞧跛李的脸色,心想:“你在酒中下了毒,反咬我一口,激我喝下去,我武名扬可没这么笨。”
跛李见武名扬不喝,再无怀疑,又“嘿嘿”笑了两声,坐回座位。
武名扬早就想除掉跛李,见他已有了杀己之意,摸摸腰中的匕首,胆气略壮,叫道:“喂,店伙儿呢?过来,老爷有话要问。”
那店伙儿见叫,只得轻手轻脚退远,再大步流星赶到房来,大喘其气,道:“两位爷儿有何吩咐?”
武名扬声色俱厉地道:“你在酒里下了毒是不是?这位头陀是我师父,和你有何冤仇?”
那店伙儿吓得脸色苍白,连连摇头道:“没有,我……我没下毒啊。”
武名扬起身走到他跟前,一把揪住他前襟,道:“酒是你打来的,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想狡辩?”
店伙儿浑身打颤,结结巴巴的道:“他他……我我……”一句话没说完,已见寒光陡闪,武名扬手中匕首刺了出去,刺向的不是他,却是跛李。
原来他训斥店伙儿乃扰人视听,其时立身在跛李身后,这一刺出跛李于不意,他本来素惧跛李,当初迫于无奈拜他为师,也是为了学他武功日后杀他为太公报仇,此时情势所逼不得不早下杀手,眼见匕首尖已及他后心,一颗心又怕又喜,几乎要从胸膛中跳出来。
跛李在匕首触肉的一瞬间已然惊觉,骇然之下不及多想,立即运起“幽冥大法”,一股气凝在后心,身子微侧,把胳膊向后一拐,一掌正拍中武名扬小腹,两人都“啊”的一声,向两旁摔倒,跛李压塌了木桌,武名扬只觉小腹剧痛,身子震开数丈,后背撞在一根房柱上,顿时瓦下如雨。
那店伙儿却倒足了大霉,适才刚好立身武名扬身后,武名扬身子连同他一起撞上房柱,做了一个肉垫子,当时便昏了过去,正因为如此,武名扬才不致伤得太重,但小腹的掌伤却也不轻。埋于瓦砾中爬不起来。却见跛李站起身,拄着鬼头杖一步步向他走来。
武名扬大是恐惧,刚才那一击,只因他百急中侧了一下身,匕首深入后背,却偏了半寸,未能致跛李死命,自己要爬起来却是千难万难,急忙呼喝店伙儿,谁知声音低得连自己也听不清。
黑暗中奔过来五名店伙,大呼小叫攻向跛李。跛李一杖挥击,将第一名店伙击个脑浆崩裂,然后顺手回扫,后两名店伙一个撞上假山,当场便死,一个撞进天井中的花丛,不住的哼哼唧唧,眼看也不得活了。余下两名对望一眼,扔下兵器,没命价的逃去。武名扬暗骂店伙无能,转念又盼他们去搬救兵,但自己危在旦夕,只怕远水解不了近渴,又想以手中钥匙要胁,要说几句话拖延时机却又发不出声来。转了好几个念头,跛李已走到他身前,借着燃起来的灯笼火光,只见他脸上神色狰狞至极,双眼虽然已明,但耳朵却也因此灵敏过人,武名扬粗重的喘息声岂能瞒过,只要跛李手中鬼头杖向下砸,抑或举足在他身上一踏,焉有命在?便在跛李缓缓举起鬼头杖将砸之时,猛听得有人狂叫一声,从瓦砾中弹身出来,一下子抱住跛李,向旁急摔而去。这一着出人意料,跛李反应不及,后脑勺正好撞中地上的一颗铁钉,加之后背失血过多,一震而昏。
武名扬这才看清抱着跛李的是起初那个店伙,此时他喘声重浊,兀自惊魂未定。想是适才刚好苏醒,陡见跛李举杖,以为要杀自己,便拼了命向他扑去,乱中竟将他打了个半死。武名扬暗叫侥幸,觉得好受了些,对店伙道:“快,快扶我起来。”
那店伙一惊,道:“你……你没死?”武名扬道:“你想我死么?还愣着作甚?快扶我一下。”他想跛李不死也是重伤,天书卷轴将归自己,心神激荡之下,气息又是一阵紊乱。
那店伙儿爬起身,手中却多了一柄朴刀,一步步走向武名扬。武名扬见他眼光不善,惊道:“你干什么?我是朝廷命官……”
黑暗中有人怪声怪气的道:“嘿嘿,杀的正是你这朝廷命官。”脚步声响,来了五个人,此时火光渐暗,只见人影幢幢,看不清面目。
武名扬道:“你们是什么人?这里是客栈,光天化日之下,莫非你们想造反?”
那怪声怪气的人哈哈一笑,另外十几个人也跟着大笑。那人笑罢道:“这里是客栈,我当然知道。奇怪的是你既然知道,居然乱闯进来。我不知道你跟这头陀演的什么戏,反正来了就不容你活着出去。”
武名扬正想拿出锦衣卫木钤,突然想到:“不好,他们定当知道我的身份,这些人与朝廷作对,不是白莲教的余孽,便是江湖乱贼,这里是他们的巢穴。”便想如何拖延时机,以待其变,当下说道:“各位朋友,小弟并非真心加入锦衣卫的,子承父职,那也是无可奈何。只要各位放过小弟一马,小弟从此洗心革面,再也不给狗朝廷卖命了。”
那人道:“什么?你居然敢叛变,还谩骂朝廷,罪名不小哩。胡捕头,你行刑吧,明日本州就具本上奏,说锦衣卫武名扬骚扰地方,被本州请进衙好言相劝居然不思悔改,杀死三名衙役,欲行叛乱,抓捕之中被我等击毙,本州实在是无可奈何,这里这么多人俱为见证。”
武名扬听他自称“本州”,心下暗惊,道:“你是临清知州黄天祐?”
那人道:“你有锦衣卫木钤,不妨给你瞧瞧本州的印绶。”腰中解下一物,果然是临清知州的官印。武名扬再无怀疑,道:“你敢擅杀锦衣卫?”
官军清剿临清倭贼,外人大多不知内情,武名扬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的知州便是倭贼竹中半兵卫。
竹中半兵卫笑道:“皇上如今只信魏公公的,本州是魏公公的人,还怕什么?”武名扬一喜,道:“我也是魏公公的人。”竹中半兵卫道:“你想追认魏公公做你的干爹,已是太迟了。胡捕头,还不动手?”
那店伙把刀高举过头,武名扬眼见刀光慑人,汗毛直竖,什么也顾不得了,忙不迭道:“不忙……小弟确已拜了魏公公为干爹,听我慢慢叙来。那时魏公公到武当山紫霄宫行香,启建道场,小弟尚是布衣之身,恰在宫中养病,听说魏公公乃当朝第一忠臣,这个机会怎可错过,便趁他闲步后院之时毛遂自荐……”
竹中半兵卫插口道:“什么叫作‘毛遂自荐’?”
武名扬道:“这是有典故的。毛遂是战国时赵国平原君门下客,平日得不到重用,是个不起眼的人物,秦围赵国邯郸,平原君到楚国求救,他自荐为说客,说什么‘使锥虽得处囊中,乃脱颖而出,非特末见而已’,意思是锥子若放进布袋,必有崭露头角之时。平原君用他为使,果然说服了楚国与赵国合纵,于是赞他‘公三寸不烂之舌,胜百万雄狮’。”武名扬尽力说得明白,好取得知州大人好感,暗下奇怪:“他不知这个典故,可知他这个知州也不是正经做来的。”
竹中半兵卫“嗯”了一声,道:“我不相信,凭你自我炫耀一番,魏公公便收你为干儿子。”
武名扬心想:“毛遂自荐并非自我炫耀,这会儿也不与你争。”说道:“你说的是,当时魏公公道:‘嗯,很好,你的才能公公我很是赏识,只是天下有才能的多得数不清,公公我总不能都收为干儿子吧?’我那不识时务的女伴冲撞了公公几句,说我不顾廉耻,公公又道:‘你看,有这等人在我身边,我的命却不保了。’我知道魏公公要的是忠心,为了能成就事业,无毒不丈夫,小弟手起一刀,就将女伴杀了……”
少冲听到这里,险些叫出声来,心中大为不安:“倘若武名扬所说属实,那女伴当为苏姑娘,难道苏姑娘已为他所杀,不会的,不会的,武公子怎会做下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来?”又听武名扬续道:“魏公公见我忠字当头,好生欢喜,当即接纳了小弟,让小弟暂充锦衣卫总旗之职,先在白莲教中卧底,待灭了白莲教再论功序爵。”
竹中半兵卫道:“竟有老弟这般的中国之人,哈哈,很好,不错,听你的话不似假的,要杀魏公公的人我难以做主。”转头低声吩咐一名手下:“将这里的事转达回去,再把首领和田大人的话带回来,速去速回。”那人应声而去。
武名扬奇道:“你是这儿的地方官,还有什么大人?”竹中半兵卫“呃”了一声,似觉说漏了嘴,便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恰巧魏公公正在花间坊行乐,故着人去问他老人家。”他话一说完,便觉话中漏洞百出:魏公公如何会来临清这个小地方?他一个太监,又怎会去花间坊嫖妓?
武名扬道:“魏公公也在临清,那太好了。”
竹中半兵卫瞧他尚不知花间坊为何地,总算松了口气。
不久回来的人在竹中半兵卫耳旁嘀咕了几句,竹中半兵卫点点头,肃然道:“实在对不起之至,此事牵涉重大,只要是朝廷派来的人,一律格杀毋论。尸体焚毁,不留痕迹。”
武名扬惊道:“到底什么事牵涉重大,定要擅杀锦衣卫士,黄大人不让小弟死个明白,小弟到阎王那里不好交待。”
竹中半兵卫一笑,并不理会,呼店伙道:“快快动手,以免夜长梦多,首领那里还等着回话呢。”
武名扬急道:“别杀我!我不是朝廷派来的,我这锦衣卫是冒充的。”
竹中半兵卫大不耐烦,道:“一会儿是,一会儿不是,你到底是什么人?”
武名扬见有转机,忙道:“我是个江湖中无门无派、与世无争的浪人,那头陀是我的师父,人称‘跛李’,你看他总不似朝廷的人吧?”
店伙道:“这恶头陀我识得,他便是江湖上劣迹斑斑的吸血头陀跛李。”说这话时,面有惧色,兀自心有余悸。
武名扬听胡捕头口气,显非白莲教中人,立即骂跛李道:“是啊,这头陀实在可恶之极,小弟被他逼着做了徒弟,没少受他的折磨,早想为江湖除害,今日他想吸胡大哥的血,小弟虽技不如人,但是不忍孰不可忍,义字当头,只好冒险,哪知这位胡大哥武艺超群,反倒救了小弟。嘿嘿,恶头陀害人反害己,好笑啊好笑。”这番话正投合胡捕头,又给了他一顶高帽,想必能取得他好感。又想自己与跛李相互设防,竟没想到酒中之毒乃第三者所下,最后落得两败俱伤,让这些阿猫阿狗欺凌,觉得又惭又恨。
竹中半兵卫却叹道:“这头陀死了倒甚可惜,想当初他在徐鸿儒手下做事,于咱们帮助不小哩。
武名扬闻言忙道:“小弟也在徐鸿儒手下做过事的。”竹中半兵卫道:“哦?你任何职?如何称呼?”
武名扬心想:“是了,你们是白莲教中徐鸿儒一伙。”便道:“小弟武名扬,在白莲教中任迦楼罗部部首一职,毒杀莫人敌,为徐鸿儒做上教主除去一绊脚石,密室杀死王好贤,也有小弟功劳。这头陀不过徐教主门下一清客,也没做过什么事。”说这话时脸现得意之色。
竹中半兵卫轻声笑道:“将莲花峰天险的地形画下来交给五宗十三派,让正邪两道斗个你死我活,又引来官军收拾残局,你的功劳也不小哩。武名扬,你来得好,咱们找你还找不着呢,你倒送上门来了。”
少冲听了也是一惊,暗道:“五宗十三派如此轻易攻陷闻香宫,官军突如其来,白莲教中必有内线暗中行事。我早猜到武名扬就是真机子所说的那个卧底之人,但没想到他也投靠了朝廷。”
武名扬听了这话,脸色甚是难看,叫道:“我,我不是武名扬……”
竹中半兵卫道:“你一会儿锦衣卫,一会儿魔教教徒,又一会儿无行浪子,《三国志》中有个三姓小儿吕布也没你变得快,以至你原来是什么人,连自己恐怕也搞不明白了。”
武名扬羞得面红耳赤,仍道:“是是,大人是什么人,小弟就是什么人,总之与大人同生共死,同甘共苦……”他话说得动听,心里却大骂他不止,暗道:“要是逃过此劫,定报今恨。”
哪知竹中半兵卫听了他话,觉得有趣,道:“是么?倘若我是日本国人,你也是么?哈哈……”笑了两声,陡觉适才有些忘形,说漏了嘴。虽觉此人已无法传扬出去,但毕竟怕隔墙有耳,当即止住笑,催令店伙动手。
少冲得武名扬两次相救,又顾念他是武太公一脉单传的男孙,自不愿他就此丧命,见其势已急,便弹起身来,挥掌将身旁的诸人打倒,纵身下楼,飞脚踢起一片瓦片,早将那店伙贯脑击死,一掌向竹中半兵卫劈到。
竹中半兵卫道:“又是你这小子。”想到失去州衙这块好地盘,一大半应归咎于这小子,不料他又来捣乱,气急之下,也挥动拳脚,来斗少冲。
竹中半兵卫习过拳术,但他坚守招势而不变通,加之未修炼过内功,怎是少冲对手,未及十回合,已被少冲打得遍体鳞伤,奄奄一息。
武名扬在旁叫道:“少冲老弟,打得好,快结果了这贼官性命,不留活口。”
却见美黛子冲下楼来,抱住少冲道:“不要。”
少冲知她顾念同族之情,不忍他死,便道:“我不杀他便是,不过他迟早会被朝廷抓住,也是死路一条。”
美黛子道:“竹中大人一家三代侍奉我丰臣家,我宁可他被明廷问罪,也不想他死在你手中。”
少冲便向竹中半兵卫喝道:“我今日饶了你,胆敢再做坏事,也难逃公道。”
竹中半兵卫在一名手下搀扶下离去。
少冲正要检视武名扬的伤势,忽听到朱监军叫声,暗道不好,便欲奔上楼去,却见朱监军被人押着走下楼来,一看那人竟是风魔小太郎,指着他道:“你自管冲着我来,此事与他们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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