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内,桂花树早已失了香味。

这棵桂花树的叶子还是绿的,然而丹红的花蕊已踪影难觅。

此刻的桂花树并不孤单,树下立着两个年轻人。

陈昕今年只有二十三岁,他见归流神态端庄地立于树下,眉目俊秀看起来年岁尚轻,便主动问起话来。

“你是哪个寺的和尚?”

“我是涵元寺崇难师父座下的弟子归流。”

陈昕迟疑了片刻,嘟囔着:“崇难师父?”

“这位施主见过家师?”

“我约莫见过他,不过是十年前了。当时父亲在南兖州准备北征洛阳。”

归流心中思忖起来:“北征洛阳?莫非方才那人真就是白袍陈庆之?”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可是姓陈?”

“不错”陈昕点了点头,疑惑道:“咦,难道司空在来路上没向你讲过吗?”

“司空只向小僧交代了今晚之事不得向任何人提起。”

归流并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想婉转地打消陈昕的顾虑。

陈昕听到这话,看出了他是个洞明事理的和尚,也没接着问下去。

片刻沉默后,归流问道:“陈施主,方才你说陈老将军北征洛阳,你也去了吗?”

“那年五月,我随父亲入洛,然而却在洛阳生了一场大病,所以我孤身先回了金陵。”

“那年你几岁?”

“十二”

归流见他身姿挺,自带一股久在边关的凛冽肃杀之气,赞道:“陈施主少年英雄,小僧钦佩!”

当年陈庆之率七千白袍一路攻入洛阳,陈昕虽未冲锋陷阵、斩将拔旗但也不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

由于他亲历了每一场战斗,以致回到建康时,他把战斗经历向朱异讲述一遍,朱异赞赏有加。

陈昕见归流对北伐之事颇有兴致,左右无事,便为归流详详细细地讲了一遍陈庆之北伐。

屋外的年轻人述说着那段英雄岁月,屋内的老者在揭开陈年秘事,。

袁昂听完陈庆之的话后,重复了一遍:“徐州和兖州?”

“正是,司空可还记得,豫章王殿下在普通四年外任徐州刺史,普通五年调任为南兖州刺史,普通六年出奔魏国。”

陈庆之不疾不徐地回忆着,他记得很清楚,比当时的吏部尚书还清楚。

因为正是在这几年萧衍让他做萧综的副手,参赞军务,接触庶政。

“原来那阳健听寿阳公主之言,得知萧综在徐兖之地有个儿子并没有死,于是他才悲从悔来,喜从悲来,整日失态。”

袁昂听完这话,木然呆坐,但是心跳得愈加快了起来。

“小直是铃儿在普通元年生的,小川是普通……”袁昂喃喃着,忽然鼻头发酸压着声音嘶吼道:“小川?他说的是小川!”

陈庆之看到袁昂如此激动失态,劝慰道:“司空……”

“我的铃儿是在徐州生下的小川,这人说的就是小川?”

萧综在南梁只生了两个儿子。

小川就是萧川,萧综与袁铃儿所生第二子。

当年豫章王萧综掘坟验骨后,他又对割骨沥血之法产生了怀疑。

他脑子里始终萦绕着——若为亲生,骨血则可渗入骨头。

他白日在府理事时便心不在焉,一颗心像被麻绳捆住,一个绳结堆着一个绳结,越系越紧,越解越乱。

晚上一个人纵马狂奔在郊野,像根火把要将乱如野草的心绪烧个干净。

他越来越神智失常,那天他抱着怀里刚出生两个月大的萧川时,事情开始走向疯癫。

他脑子里满是他是不是萧宝卷的儿子。他在想萧川是不是他的儿子,萧川可不可以和他验证亲生父子。

这个念头一旦动了起来,他之后每次看到萧川都会重复这个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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