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威宁诗人”,他们两个人合著的诗歌写作,从一开始,便自觉带有高原的自然风韵,虽然跨越“时代”语境,但“地域”界限并分开,所以《草美成海》里的一草一木都赋予了诗意和生命。但整部诗集以现代意识透视真正意义上的南高原人的精神和草海美学价值的底蕴所在。
“也许,谁都看出了/晚霞里需要一栋木屋/供我们栖息/可以贴近叶间镂空的红/哪怕年龄落在地上/也能荡漾出依旧激红的红”——《霞红》。这是威宁的晚霞,也是草海的晚霞,这种美丽是归于平静的姿色,它有它红色的独特。
霞,是高原的一种纯美,也是美好事物的寓意。当诗人在这样的境域里,把霞用内心的独白写出对霞的挚恋时,其实,也是高原人的一种情怀和一种情义。“草海的晚霞是火焰/遇见人心干枯的柴禾/有你和鸟儿的结伴,就能/燃烧整个天空直到融化成/一串呢喃低飞的碎语/火焰熟过群山/那时没有蛙声”——《霞红》。
“童年、蒲草、水菜花、野鸭子/及越长越陌生的小伙伴/逐一返回。它们一下子累积成/我对故乡的寻找。流水在流,白云在飞/而草甸,潮湿的守望/是我每每回忆儿时/便眼含热泪的游乐场”——《草甸》。这是人与自然一种更深层的对话,且是一种充满快乐、留恋和回味的对话,这样的对话,消解了狂野的直白、生活零乱中的复杂,是诗性生命意识的对话。
细读《草甸》,可以发现,“威宁”在二位诗人的“诗词世界”里,既不是什么题材与内容的特别所在,更非“文化明信片”或“地域风情”式的特别所在,而是有生命成长的意识,有自然意识及审美意识的特别所在——一代人的记忆,更是一代人的成长和美好。在回味中无限向往,是童趣的真切,是童真无悔,但又是时间在沉淀中的纠结。内心深处多数是甜蜜的,但也有苦涩的味道。如“为了安慰我的中年/一些草籽主动发芽/主动把雪花零零散散铺在我的头顶。嗅到的芳香,亦不能让我沉醉/打到的风筝,已不能就此飞翔/秋风做一个无赖一波一波在这里展示大地/也未尝不可。一些水鸟在这里安家,筑巢/苍茫处,无法捉摸/爱了草甸上马儿驮来的一缕乡愁”——《草甸》。这就是很朴素的情愫,这也是最纯真的年华。
《草美成海》里的诗句,从某种角度而视,诗句里,境界舒放,高华,气清质实,以生动意象,精准地透显出“草海”的美,人与自然、人与人,那种和谐的张力,以及由此而生的那一缕淡淡的清爽、那一股淡淡的温馨。正如《荞麦花》里所写的那样“草的海洋,云是白色/荞麦花也是,在质朴的白里/雨水,第一个赋予它们/背离尘嚣的湿润。在那种无需言语的宁静中/在诗人扣动生活的瞬间/舒展成,草海/遗落在旷野里的波纹。”
“今夜/我只想说我的荞麦花/荞麦花是你,是我全部的诗行/城里有一座房子/四壁挂满梵高的太阳。叫一声‘荞’/我的高原就转过身来/抬着一碗荞凉粉回忆前世/在闪电与雷鸣之间”——《荞麦花》。这是威宁的真谛,也是威宁的生命花,“荞麦花”与威宁人有着数不清的故事情节,也有着数不完的岁月年华。就如“当我再次写下荞麦/这个苦涩的名字时/南方高原上的山川、河流、庄稼和炊烟/这些与荞麦有关的词汇/像一群归来的候鸟/逐一找到了幸福的所在。于是,我看见了你的眼神/那是灵魂的牵引/仿佛牵着你的手/也仿佛血液不停的更替”——《荞麦花》。读这些诗句时,我们可以看到天地之心,阅尽诗魂的真性情、真境界。最重要的是,“荞麦”在威宁,对于这个地域的所有人来说,她具有很纯真的灵魂,她是这个地域的花朵,也是这个地域的生命,她养活了这个地域的人们,也养育了这个地域的人文。
不管如何去解答,其实我们都无法说尽那一朵荞麦与威宁的感情,但有一点,我们必须确信,“荞麦花”是威宁人的一种精神和一种品德的高尚,苦涩中充满希望和那份真挚的甜。就像“谁也无法翻译,草海的云朵/说什么,甚至难以置信/那些随风荡漾开去的波纹/是荞麦花朵的制造。但你必须承认/这连绵起伏的精彩/往往是从一朵开始倾斜/再徐徐传递给另一朵花上的”——《荞麦花》。
无论是作为“威宁诗歌”的写作,还是作为“贵州诗歌”的写作,《草美成海》里的诗歌内在艺术品质始终是一致的。从诗本身的内在出发有深切的高原原生态意识,又有感言直面,可谓是情真的流露,所以,诗句中这样出现“更多的时候我会觉得/荞麦花就像是一地的文字/一行行的诗歌。因而不敢直视这些娇小的所在/心里常常涌出/从未有过的莫名悲伤”——《荞麦花》。
威宁独有的食物,制造了威宁独有的诗歌魅力,在《草美成海》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如“写到洋芋/必须写下父亲/必须写下父亲的一辈子/一对箩筐、一根扁担/一把锄头。当然我的母亲/是不会丢下深山沟谷/长途跋涉,去/寻找诗歌与传说的”——《洋芋》。在威宁,在草海,洋芋是我们不可忘却的记忆,它有它的美丽,它有它的醇香。洋芋它具有的是老一辈的淳朴和善良。如“洋芋陪着泥土过年/她们在光泽的背后/以‘宽’和‘善’的目光,看人类/听人间过年时的推杯换盏”——《洋芋》。
其实,《草美成海》这部作品,这些长诗,我们仔细去读,是读威宁的魂,读威宁人父辈的气质,也是读父辈的背影。这里描写最为明显“而当我亲自拨开/一个土豆如蝉翼的外壳/附身去拾飞向地面的泥沙时。才发现,母亲躬着的腰身/是在警醒我捡起流失的昨日/记住一粒洋芋供养过的童年”——《洋芋》。朴素、平凡,但伟大,这就是威宁洋芋的实在,如“从洋芋扎实的内心出发/我学到了如何剔除烦扰/坦然自若。就像在高原的田陇上休憩时/呼吸悠然/在被父亲的汗水浸润的泥土里行走/灯火可有可无/粑欲望,也可有可无”——《洋芋》。这是威宁洋芋的力量,也是她独有的乡愁,这个世界,或许这是独一无二的。
威宁是一个多民族的地域,有世界文化遗产,虽然山歌不是最鲜明的,但山歌是威宁民间文化中一个渊源流长的基因。所以二位诗人也把视角看了过来,写道:“歌声起的时候,所有的情节/就开始生动。比如晨起/越过马摆大山去狩猎/而猎取,多数时候会一无所获/但这并不令人烦恼”——《山歌》。
《草美成海》有源自诗人与草海万物生命本在的诗性智慧和诗性力量,这力量支撑这部诗歌的晨起晨落,从容展开其不同凡响的个性化写作,把富有生活气息和时代感染力文字给予飞翔的力量。就像天上飞来的“大熊猫”——黑颈鹤,那样具有滑翔的高度。“心里有个影子/诸如爱情于远方/诸如,黑颈鹤。在草海暖冬之后/相约一种远行的模式/要么‘一’字形,要么‘V’字形/要么‘人’字形,要么‘W’字形”——《黑颈鹤》。
“见到爱情鸟黑颈鹤的时候/连入冬的冷也格外温暖/雪花一片片编织成/轻轻索绕着的思念/黑颈鹤队员对于无言而执着的爱情/人类习惯把它演绎成/脱口而出的言语/而鸟儿们却以沉默的身影/静静相伴终老/只用眼神传递喜悦,诠释忠贞”——《黑颈鹤》。这是自然万象几分祥瑞,给了我们几分憧憬。这种忠贞,黑颈鹤是最好的应照,在草海,一抹涟漪也具有爱的情感。就像诗人笔下所写的一样“来到草海,怎么能够忽略涟漪的存在/这是我听到的除《悉达多》之外/最悦耳,最动人的水声。只要你不离开/再大的涟漪,都会变成相守的誓言/在草海沉浸下来”——《涟漪》
那份守候,是那份执着,那份执着坚固这那份信念。“水声如此的温柔/追逐的水波/一部分隐下去/淹没在深处时光/另一部分浮上来/拥我们信念里/最静柔的那份守望”——《涟漪》。
“我守着草海,更多的时候/只为等候风声的到来/细腻、温柔、风情万种/如同你多情而火热的眼眸/缓慢打开,我内心的风洞。内心腾空,来这里/听风说话,听她说那些/水与草在冬天熄灭的爱情”——《风声》。诗人对世间的讯息非常灵敏,用“风声”来捕捉心里疼痛,也用“风声”来打开人与自然的世界,彼此之间,在风声里传来某种讯息,某种喜悦,某种幸福,某种惆怅,不管如何,都是这片土地上,信鸽的足迹。
“我看你的时候,是搭风去的/借助若有还无的风声/把一份清辉/喊到你居住的城市。想来你也会在我的视线里偏安/如同我守着的,这草海的澄碧/和天空恒久不变的湛蓝/当然也有风凉雨冷/宽宽的水域和被冻住的万里天蓝”——《风声》。这是尘世的烟火,在草海的风声里,在草海诗人的笔里,眼里,都具有根系,它们从一缕思念开始发芽、出发,再持续把相思的念延伸开来。这个过程,有疼,有不疼,有爱,有恨,还有无奈,但最终都随着风起风落化作无绵的美丽,化作草海的语言,化作天空的爱。就像“移动的风/成为立体走动的母亲/细细的把草海抚摸/一遍又一遍。无处不在的风/把草海包裹成一个子宫/我们离开的时候/还有同胞在她四周放牛、牧马。而水上水下的云朵/依旧,悠然自得”——《风声》。
潘梅老师和李茂老师很是熟悉的草海,了解草海,就必然有草海的伤痕,在他们最后结尾的文字里,我们可以看得很清。他们以一组长诗?《将军》尽显诗人的才情,充分对生命追问和探索。熟悉的讲述,流畅而精炼,浸润着诗人的骨血,更浸润了人民的心愿,时代的声音,历史使命和责任担当,都写得很详、很细。“荣耀是血和火糅合出来的/没有人会给一个普通的结局颁发荣誉/总要撼动很多山、很多树、很多水/比如那条用壮士血肉之躯走出来的路。长享荣耀的还有乌撒这片神秘的土地/1916年1月20日下午/寒冬里天空云暗/高原出奇的冷席卷整个乌蒙”——《将军》。
当我们在这片水域,把手伸进水流里,在水波里感受生命的过往,历史厚重,诗境也空远。这是最好叙述:“是的,守护/我们如何守护这一望无际的绿?”——《将军》。“关于草海的传说/关于英雄的故事/就像一粒粒种子/植入草海的体内/播种在高原的深山沟谷。风吹过/就能生发出生命与活力。萌芽、生根、开花、结果/甚至在不经意间默默成长为/某种特殊的高原气扬/凝聚为一股洪荒力量”——《将军》。
草海码头是威宁人,或是到过威宁的人美好的回忆。码头,顾名思义是船只停靠的站点,是遇见另一个自己的地方。所以两位诗人这样写:“梦里,那些流淌在码头另一端的/动人传说,在彝家人的/一曲‘阿西里西’中苏醒。海面涟漪一圈一圈往后退/回荡在晚风里的歌谣/是黑颈鹤。羽翼拨动湖水制造出的交响曲/它们从水的灵动里获得自由/以另一种独特的美在高原上行走”——《码头》
两个诗人凝思独悟,感念苍生。一座桥、一滴水,可以透视过往,一滴泪,足见草海岁月里艰涩,诗骨,亦有火光。“站在残损的桥头/我禁不住滴下喜悦而多愁的泪水。视线模糊于桥头,桥头还在/草海还在/远处是被雾色笼罩了的曲曲折折/日子,又仿佛是虚幻的映像”——《六洞桥》。这样诗是慈悲的火焰,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天空。
整部诗歌,写顿悟、写意念、写蓝天、水草、胡杨林以及草海的万物,这些物象之中,是高明意向。从而写景、写情、写人生、写人类、写尘世。
《草美成海》里,图也是一片特别的美丽,每节诗都有摄影家贾庆祥等精心配的图片,每一张图片生动而真实,是一部草海文、图并茂的书籍。它的出版,代表的是整个威宁,整个黔西北的文艺和南高原最美,把焦点对准威宁,对准草海,说明这是威宁人民的骄傲,也是贵州的自豪。
最重要的是诗人们把心底最闪亮的东西拿出来,打捞在文字上,传达一方水土小我后的大我。长诗中心声是人民许久的心声,诗歌的智性、理性,造就了草和水的苍古、辽远和深幽。这些出彩,二位诗人和摄影师们放在花香、鸟语、云霞,一切物象和身外的景观,把诗意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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