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也不过最糟糕的可能性吧,说不准等到天气转暖,那些丛林洛奇兽就会迁徙至其他地区呢,没必要现在就这么悲观吧。”女孩安慰道。
男孩不置可否地摆了摆手,几颗透过绷带的血珠从他的掌心抖落,自泥土之中生根发芽,眨眼之间几丛温暖干燥的茅草便完全遮盖住了野兽栖息的洞口。
“这个世界上的幸福是有限的,即便借助血咒术,能够增加的资产不过万分其一。我不打算批判人们为自己牟取利益的行为,但是只是这样就足够了吗——从其他生命那里掠夺幸福,惴惴不安地缩在角落里生恐来之不易的幸福被相同的方式夺走。”男孩摇了摇头,将一股脑烦心事抛诸脑后,恢复了一贯温和儒雅的态度,“抱歉和你没头没尾地抱怨了一通,来吧,我们一起回家吧。”
那时她是否握住了男孩的右手,这部分回忆已经模糊不清了。
她唯一记得的便只有,那一日的晚些时分,男孩背着熟睡的自己回到了霍曼提克宫殿。以及在那之后的十年内,她便再没有见过男孩温暖的笑容。
“你已经醒了?劳烦过来搭把手,这扇石门的缝隙中有风吹进来,只要能把它拉开——我们说不准能从这个见鬼的地方出去——”
艾托亚咬牙切齿的呻吟声让黛尔娜宕机的大脑迅速重启,她毫不费力地在一处墙脚下发现了正在尝试抬起石门的艾托亚,只是这位熟悉的伙伴此刻的仪态有些不寻常——头皮渗出的血渍染红了半边脸颊,原本是左臂所在之处的袖口空荡荡地晃动着,就连华贵的白袍上也粘满了血与泥。
“神殿里的那场爆炸是由火药引爆导致的,那时候我距离引爆点太近,有一部分躯干被卷进了爆炸之中。你的处境与我类似,体表却没有留下任何外伤,虽然就常理而言有些难以解释,但是这总归是个好消息——至少我们从这里脱困的可能性又提高了不少。”艾托亚没有回头,却准确读出了黛尔娜的所思所想。他单手叉腰缓了口气,随后重新将手指插进了石门下方的缝隙中,“现在——劳烦过来搭把手——只有一只手可抬不起这么重的石门——”
黛尔娜闻言,快步来到石门的另一侧,即便是二人合力也费了一番功夫才将石门抬起。在石门上升的同时,岩壁内侧不时传出机关锁齿的刮擦声,可见这扇石门原本是由机关牵引实现开合而非像他们这样用蛮力托举;无论如何,在经历漫长岁月的洗礼后,原本的锁钮早已不见踪影,就连石壁本身也严重风化,敲起来与未经打磨的粗岩无异,驱动机关的锁齿没有卡死对二人而言已经算得上不幸中的万幸。
仅仅是将石门搬开,艾托亚便累得气喘吁吁,泱泱流淌的鲜血浸透了长袍的左半侧,那场爆炸不仅严重伤及了他的肉体,更是对体力与精神产生了极大程度的损耗。黛尔娜扶着艾托亚来到一处凸起的石砖前坐下休息,从腰布中摸出绷带为青年包扎伤口,散落在角落中的提灯忽闪忽灭,二人完全看不清自己究竟坐在了什么东西上,不过考虑到二人现在的处境,情况也很难更加糟糕了。
艾托亚的伤口不仅来自爆炸中灼烧与冲击,那些细长锐利的伤口显然出自于岩块石笋的刮擦,八成是神殿的地板被炸毁,二人自上方坠落时留下的伤痕。回想起神殿决斗时艾托亚曾经召唤出类似的石笋,黛尔娜灵机一动:“对了,你不是可以使用那种名为神迹的咒术吗,既然能够凭空创造那么巨大的石柱,接治断臂对你而言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这个啊,虽然不清楚是什么原理,不过在那场爆炸之后我似乎就不能得心应手地使用神迹了。”艾托亚苦笑着举起右手,一小簇指甲盖大小的火星在他的掌心一闪即灭,甚至来不及照亮黛尔娜的脸颊——这种程度的神迹便已经是他现在的极限了。艾托亚就连神迹的发动原理以及条件都一概不知,因此这项机能出现故障时,他自然也无从排查病因。
“那么你的手臂——”
“就算废了一只胳膊也没什么关系吧,毕竟我原本也不是前线人员,残废的又不是惯用手,可以说是无伤大雅——况且就算我没办法发动神迹,只要回到白日峰,慕、我是说圣女和大司祭还是能使用神迹为我治疗的。比起为了未来的问题患得患失,我们还是专注于寻找离开这里的通道吧。”
艾托亚从角落里拾起提灯,装做若无其事地将烛火前移,将自己阴郁的神情掩藏于黑暗之中。比起肢体的残缺,他现在更担心太阳的状况——虽说并没有在神殿的决斗中败北,但是那场爆炸毫无疑问地打断了加护仪式——按照典籍中的记载,失去了祭品的维系,太阳很快便会完全熄灭。不过他也明白不应该归咎于黛尔娜的专断独行,无论结果如何这名少女的行动动机都是为了保护自己,那句保持专注的提醒话同时也是对他自己的鞭策——如果不能离开这处洞窟,担忧外界的一切变化都毫无意义。
“咦,那边墙上似乎有什么图标——”
艾托亚循着黛尔娜的呼喊抬高提灯,黯淡的烛光揭示出墙壁上一排排乌黑的油渍,只不过准确来说那些痕迹并非文字图标而是某种壁画。从油渍的色泽与质地来看,这些染料应当是植物色素混入了动物脂肪的原始工艺制成,风与露的侵蚀使得大部分油污已经剥落,只有首尾两端的壁画勉强可以辨认。
前几幅画作比较浅显易懂——一只巨大的蜥蜴趴伏在山峰之上,山峰之外的区域涂满了乌褐色的染料,一名头戴兜帽的人类率领着一只队伍沿着山道来到了巨龙的身边——这大概是在描绘龙神丧命之后,初代贤者牺牲自己重新点燃太阳的景象。然而在略过中段遗失的壁画,后半段的画作却完全不存在于科斯塔的任何典籍记载之中,并且难以理解——早已丧生的巨龙不知为何开膛破肚地躺倒在山丘之上,一团乌黑的块状物从它腹部的切口中涌出,并在接下来的画面中盘曲着爬上了巨龙的脖颈。
“那会不会是龙神的孩子?”黛尔娜说出了自己的猜测,“虽然轮廓被雨水泡得有些模糊了,不过总体外形与那只巨龙很相似吧?说不定是龙神过世之后,信徒们发现龙神怀有身孕,所以信徒们刨开龙神的身体放出了它的子嗣?”
艾托亚摇了摇头,黛尔娜的猜想有一定的可取之处,但是漏洞也同样明显:“不管是出于稳定教义正统性,还是维护国家安定考虑,科斯塔都没有隐瞒龙神子嗣存在的必要。况且如果这只子嗣顺利产出,从初代贤者执行仪式的年份推算也有上千年的岁数了,而科斯塔境内并不存在这个年纪的巨龙,即便是爷爷也仅有四百年的寿命。”
话虽如此,诚如黛尔娜所言,那团阴影的形象确实与龙神极为相似。与龙神洁白如雪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那团阴影被涂成了夜空般的黑色。从龙神体内诞生的黑色巨龙——难道除了哈斯塔以外,科斯塔境内真的存留着不为人知的其他巨龙?
更为关键的是,从壁画的内容来看,这里的记录无疑是科斯塔教一脉相承的传说典籍,甚至比大教堂中的多数典籍更加详尽准确,却为何没有受到教会的保护,反而掩埋在百夜峰的神殿下方?
艾托亚盯着壁画,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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