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定不会是顺畅的一天,没想到回个家都是一波三折。
鱼小羊还没下车就看到一人立于阶下,身材伟岸、姿容既好。
守卫见他来,匆匆跑来欲通报,鱼小羊抬手制止了,伸出另一只手接姒水下车。
“该不会是来蹭饭的吧?你怎知我今晚有大菜要露手?”那人笑嘻嘻迎面而来,不到一半就被鱼小羊拿话呛住。
“嗐!”那人一扬头,“无知了不是?我是来请你吃肉喝酒的,保管丰盛,保管热情!”说着递过一张请柬。
借着将军府门口的灯笼,两人看见那是一张喜帖。
“你要讨媳妇儿啦?”鱼小羊一脸诧异,突然想起什么,转向姒水:“这是涂鹊”,又面向涂鹊:“姒水。”
涂鹊面向姒水,退后一步,转正身体,恭敬行礼:“嫂夫人!”
姒水想要辩驳她还不是,但涂鹊抢了个先:“嫂夫人切莫以为是鱼大将军身边的人不懂礼数,吾等皆为武将,重视承诺,认定的人和事便会一条道走到黑,鱼小羊在殿前认定你,我们在他身边认定你,认定你就是该称呼阿嫂的那个人!”
此人有花言巧语之嫌,但却态度诚恳恭敬,姒水也便应下了。
“此人奸诈,阿袄需提高警惕!”鱼小羊见状好心提醒。
哪有当面这样说人的,姒水横眉转向他。
“嫂夫人”,姒水闻声转过头时,面前多呈上来了一个红锦袋,且他弯个腰,那锦袋举得略微高过他的头,姿势甚为恭敬,姒水受不住,脚下险些一个趔趄,鱼小羊扶住了她背心。
也不能老让一个神秘而威名赫赫的人这么弓着,姒水打算接过来再问清楚。
涂鹊起身,看上去极为正常,仿佛从开始到刚才的所有都是姒水自己的臆想,他神色端庄,语气温和:“南酥那边还请嫂夫人多担待!”
什么?
南酥?
他说的是南酥?
他认识南酥?
姒水有些反应不过来,鱼小羊又何尝不是。他们或许是亲戚,关系不菲的亲戚!
鱼小羊完全糊涂了一瞬,然后不知怎么想起来重新翻开了喜帖,上面赫然写着:“涂鹊、南酥敬邀”。
“和你成亲的是南酥?”
“正是”,涂鹊皱眉,喜帖给他们,他们也翻开看了半晌,可这半晌都在看什么啊?
姒水脑中犹如才被万雷惊轰过,跟南酥讲了这一路,她描述了那么多关于她要嫁的那个男人,却从未提及这个名字。她还一心想着要撮合他跟秦言昼!
鱼小羊把喜帖递给姒水,姒水由外及里看了一通,这是事实,是好事,依然有些恍惚,但还是无比喜悦,当初打算把他介绍给秦言昼时,就从鱼小羊那里做足功课把好了关,这是个值得嫁的男人,她放心地为南酥高兴,南酥确实有眼光。
姒水看了一眼手中的喜色锦袋,上面还绣着“囍”字,她立即明白涂鹊是为南酥来请她关照的,他想得如此周到,可见是真的值得托付。
这两人的反应,涂鹊猜了个大概,见两人自行厘清其中缘由后,他才又说道:“我与家母初来乍到,无甚亲友,许多礼数不识,南酥那边我也无法替她张罗更多,所以我是来贿赂阿嫂的,一点心意,很少,但拿人手短,这下我心里就踏实了,阿嫂定会毫无保留地为她出谋划策!”
他由正经一下子转为有些吊儿郎当,但不管是哪种,眼眸中都是诚挚的,姒水一下子轻松起来。
“哪用这么客气!”姒水笑着欲还回。
“就当是沾喜气”,涂鹊是真的怕姒水不收。
“送的是什么?可不能是钗环首饰!”鱼小羊忽然想起什么。
“金子”,涂鹊吓得赶紧摆手,表示动机单纯,“你放心,数字吉利!”
他两的样子惹得姒水一阵好笑。就这样直接送人金子,姒水知道他是那种直来直去,表达简单的人,而且这看似粗暴的方式却已经是思虑良多、用心良苦了,也算是一种礼节,属于涂鹊家为人处事的礼节,姒水不可能也不能再拒绝。
“我有一个想法”,姒水眼中闪着神秘的光:“倘若我开个铺子,培养一批人,专营上门为人包办婚事,会不会很赚钱,我可是有很多好点子的!”她朝鱼小羊耸动着眉毛。
她总有奇思妙想,鱼小羊见怪不怪。
“好在我现在办了,要不然这点金子岂不是不够!”涂鹊咋舌,姒水没绷住,三人一下子笑开了。
帝都以累日的阴天、凛冽的北风、递进的寒冷宣告它真的已经进入冬季。
脸上被一颗一颗东西敲得生疼,秦言昼的手指动了动,手指指腹麻木地被什么东西戳着,她企图睁眼,脸上却被一根根粗硬的东西压着,耳边落着粗糙的“磕磕”声,这声音甚为熟悉。
不仅是这些。待身体知觉恢复更多后,她感觉到整个人晃荡得厉害,她即刻警惕地集中精力,绷紧了原本就几近僵化的身体。
原来是倒躺在一辆牛车上,无论多使劲,她整个人混混沌沌的,她甚至不知那感觉朦朦胧胧的身体是否还有生机,所有对外界的感知都像隔着山水,模糊不清、虚实难辨。
死命挣扎又像是什么都没做,她身上的东西被扒开来。
警戒。反制。
这些模糊的意识在空白中忽隐忽现,她以为她在做,其实她什么都没做。
那嘈杂好似撕拉着破鼓般耳膜的声音引得她一阵眩晕,心口一阵想要撕破那混沌朦胧的烦躁。
秦言昼那悬浮在身体最深层几乎就要丧失的感觉被一阵寒风袭透,忽而又“啾啾”窜起,由泉涌到喷薄。
最先传来的是经由刀传至手最终印在脑子里刻在心底里的肉感。是的,是刀剑在人肉上砍并划拉的手感,是在昏迷前那一通厮杀,手利用刀对一个个人身体由表及里极为细腻深刻的探索,一如屠夫宰杀后残留的自身肌肉记忆。
刀光剑影,每一次死里逃生侥幸躲过后的咬牙反击……那一幕幕抨击着秦言昼的大脑,令她窒息,压抑得她几乎脑浆炸裂……
“嗡”的一声,她仿佛从深渊中挣脱飞升,全身犹如才被千斤重的车轮碾过,全身的肉如被压烂了一般疼,她心中一阵侥幸。
侥幸全身该在的都还在!
蜷缩得快僵死的手指向手心方向握了又握,她全身气力和意识都集中到那里,那僵了好几层的皮肉快捏烂,她才放心地舒了口气。
不虚此行!
就是这半块令牌!
肚肠里一阵灼痛,犹如烙铁在烙,她“哇”地一声翻侧挣扎起。那痛不是现在才痛,是她现在才恢复到感觉那里也在痛。
刺骨的寒风夹杂着尖锐的颗粒砸打着她的皮肉,那颗粒密集得她眼睛都睁不开。
已经习惯到以为原本就是这样的摇晃中陡地剧烈颠簸了一下,她全身绷紧如弦,眼猛地睁开。
没有别的,是黑暗啊!
然而她仿佛这时候才是活着的她,她在睁开眼的那一刻已全身处于清醒意识下的防备状态,她眼神犀利地迅速扫视四周。
下雪了、在马车上、颠簸来自于坑洼的路,驾车的是个干瘪老头,由身形吐纳可知他只是个普通老头。
她松了口劲儿,身体几乎摇摇欲坠。
老头转头,很不巧,恰好与她对视,微弱的光线里,老头眼眸浑浊,只能判断出他眼睛在脸上的位置,不知是冷还是害怕,他浑身哆嗦。
她强忍着,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是呻吟,她不是寻常身份,还能辨些是非和好歹,“老伯,您是庄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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