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使赶到小镇的第二天,先是去蝙蝠洞重建了法术禁制,免得有邪祟乘虚而入。
随后就带着一大帮子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后山,要为山神的灵药圃选址。在山里转悠了一大圈,最后在老灵药圃的旧址前停住。
六目道人望着满满一山谷的桃树,手中掐诀,满意地点点头,“桃树聚灵,将一个五毒之地养成风水宝地,就这了。”
时间紧凑,上午选址,下午镇里的几大家族就组织了上百名青壮年进山伐树,好不容易长成的桃树一颗接一颗倒下,运出山成为过冬的柴火。
至于种植这片桃树林的主人,还在屋里鼾声如雷的睡大觉,当然,也没人来问过他的意见。
那块地本就是公家的地,砍树建园合情合理。
许凝早就猜到了端倪,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也没敢跟四叔说,生怕四叔情绪激动受不了。
可当伐树大军扛着木头从门前经过的时候,四叔还是看见了,出人意料的没有伤心,反而兴高采烈的跟在扛木头的青壮年们的屁股后面,捡拾从他们肩头上掉下来的树枝,像捡到宝似的,飞快的跑回来藏到柴房里。
“许凝,进柴了。”
四叔又笑着跑出去捡桃树枝了。
小镇里有个习俗,大年初一时各家各户都会派人去山里背一根木柴回来,无论大小,柴与财同音,寓意财源广进。
许凝怕四叔被过路人撞到,就斜靠在门前守着,看着四叔跟几个小孩抢掉在地上的桃树枝,还要被人骂疯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同样不好受的,还有斜对门的李兰茹。
她听到动静出门,看见成群的运输桃树青壮年们来来往往,大致猜到了事情的原委。
于是冒雪进山,孤零零地站在山岗上,看谷里锣鼓喧天,成片成片的桃树倒在凌乱雪地里,夹杂雪粒的寒风拍打在她的面庞,眼泪一次又一次地被吹干。
她曾多次站在这里,看谷里繁花似锦,看那个教书先生在桃树下吟咏诗篇。
她知道,谷里共有一千七百棵桃树。
最后,砍下来的桃树被堆在神庙前,甚至高过了祭台,于是终于有人想起:
“那个老疯子种了这么多?”
“嘿嘿,全给他砍完。”
……
四叔从六七个孩子的围剿下突围,抱着一大捆桃树枝得胜归来,好似孤军奋战的将军,最后站在许宅的牌匾下,望着掩映院落的几棵桃树,笑着摇摇头,
“这里还有几颗,那里还有几颗。”
许凝眼睛有点酸,拉着四叔回家。
转身刚把院门锁上不久,外面就传来敲门声。
许凝打开门,苏小寒低着头站在门口,穿了一身素色衣裙,额头上绑着白色丝带,略施了粉黛,遮掩脸色的苍白,眼眶却分明通红。
“苏叔叔他……”
苏小寒点点头,“昨夜走的。”
“节哀顺变。”许凝顿了顿,终于想起该做点什么,“苏叔叔他葬在哪,我得去祭拜。”
“父亲临死前跟我说,他对不住你,也对不住许叔叔。”
苏小寒倔犟地不肯说出父亲葬在哪,许凝也不再追问,同时注意到她在大雪里仍穿着单薄的衣裳,脸都冻的有些发紫。
苏小寒抬头,正好碰上许凝怜悯的眼神,再也绷不住,哭出声来,“许凝,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剩我一个人,什么也没了!”
许凝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心中纵有千般怨恨的话此刻也不忍说出,只是伸手扶住她的肩,“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苏小寒顺势靠在许凝怀里,不停抹着眼泪,支支吾吾的犹豫半天,才声如细蚊的轻声说道:“你能借我点钱吗?求你了。”
……
苏小寒向许凝借十两银子,其中有五两是苏小寒父亲生前的欠账,自苏家出事之后,那些人就几次上门催债,催逼得一次比一次紧,言语中总带有要用苏小寒抵债的威胁意味。
还有五两是苏小寒借去开豆腐铺的本金,是她未来的生计。
镇里本来答应要给苏家的补偿金,最终也没到苏小寒手里。
那个登门拜访的乡绅,说是来发放补偿金,可谈话时,肥胖的身躯总往苏小寒身边挤,油腻的大手也不怀好意的乱伸乱摸,终于有一次,触到了苏小寒的胸脯。
苏小寒愤怒地起身,给了乡绅一巴掌。结果就是没看到补偿金一眼。
而苏家的亲戚,大都住在泥瓶巷,或多或少也遭受了火灾,能出钱安葬苏铭已是仁至义尽,再也拿不出钱来替苏家还那一笔天价债款。
“我也不知道父亲什么时候欠了这一笔债,但欠条上的确是他的笔迹和手印,那些人凶神恶煞,每次讨债都又摔又砸,他们还说要把我……”
苏小寒诉说时,强忍着眼泪,但脸颊上仍是梨花带雨。
临走时,苏小寒才展露了笑容,眼神像只楚楚可怜的小猫,略有些讨好,“等我开豆腐铺赚了钱,一定会还你的。”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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