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是真话,真心话。
作为白皇帝唯一的近臣,他所拥有的权力远远超出绝大多数人的想象范畴,如何能看不清楚如今巡天司的堕落处境?
裴今歌遽然敛去笑意。
“但你知道的……”
她转过身,与太监首领冷漠对视,说道:“我很烦皇后。”
太监首领沉默不语。
对那些生活在朱红宫墙内的人们来说,在御书房外的那次对峙过后,这早已成为一个公开的秘密。
裴今歌似笑非笑说道:“很不巧,这个我现在最烦的人偏偏大权在握,等什么时候她被废了……”
话音戛然而止。
“那你已经等到了。”
顾濯的声音在她身旁响起:“就在今天。”
裴今歌愣住了。
太监首领也呆住了。
当这句话飘到石屋那边,就连余笙也怔了怔。
顾濯飘到裴今歌身旁,说道:“刚才我去了一趟神都,因为谢应怜和求知的缘故,和她稍微聊了几句。”
裴今歌不知道怎么理解自己听到的这句话,问道:“然后呢?”
顾濯说道:“过程稍微有些不愉快。”
太监首领的面色已经难看至极。
裴今歌笑了起来,说道:“但皇后最后听了你的意见,接受自己被废的事实?”
“嗯。”
顾濯说道。
长时间的沉默。
裴今歌很久没有说话,眼神变得有些恍惚,大概是陷在旧日的回忆中。
她太清楚自己这位曾经的朋友是怎样的一个人,在顾濯漫不经心与轻描淡写的话音里,必然存在着惊心动魄的变故。
“就不对你说谢谢了。”
裴今歌偏过头,望向神都方向,说道:“反正你也不是为了我。”
顾濯看着她摇头说道:“是我该对你说谢谢。”
结合先前不久前的那些话,这其中的意思已经清楚。
本已准备动手的太监首领眼神微变,停了下来。
裴今歌如何能不明白?
她微笑问道:“这算是你给我的谢礼吗?”
“是,但不是全部。”
顾濯想了想,说道:“毕竟这一路走过来,我欠你良多。”
裴今歌没有说话,望向炊烟还在的石屋,忽然想到自己的厨艺在过去那些天里有着难以想象的精进,莫名觉得很有意思。
“奇怪。”
她不看他,挑眉说道:“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欠过我?”
石屋里,余笙看了那头的两人一眼,什么都没有说。
顾濯心想这话未免太硬了些。
裴今歌望向太监首领,神色不变说道:“看来我没有理由推卸属于自己的责任了。”
太监首领从善如流,向她行了一礼,语气真挚说道:“我很高兴裴司主愿意回到熟悉的位置上。”
“不用高兴太早。”
裴今歌说道:“免得待会儿你激动不起来了。”
太监首领愣了愣,然后隐约意识到话中所指,神情变得难以置信,震惊问道:“难道你可以破境羽化了?!”
“要不然呢?”
裴今歌似是漫不经心说道:“我不破境,从来是因为我不愿意破。”
声音落处,很多人在短暂的震撼过后,都想到了同个问题。
——为何不愿破?
这些人的目光纷纷汇聚在顾濯身上。
裴今歌亦然如此。
她对太监首领说道:“我可没有信心战胜魔主。”
没有谁是白痴,都还记得片刻前的谈话,那就不可能听不出言外之意。
然而不管是太监首领还是别的任何人,都无法理解裴今歌为什么如此回护顾濯,只能认为这其实是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我明白了。”
太监首领没有纠结太长时间,以莫大的冷静与理智接受这个事实,说道:“魔主的确是唯有陛下才能战胜的存在。”
裴今歌十分满意。
但她没有笑,平静地走到顾濯身前,直接说道:“别死。”
顾濯不知道该说什么。
裴今歌说道:“下次再见的时候,与你说话的就是我的刀了。”
不等听到那一声好,她已转身离去,站在太监首领的前方。
顾濯目送。
当他转身走向石屋的时候,后方那道早已熟悉的气息开始变化,是破境。
余笙站在门前,问道:“喝碗粥?”
顾濯说道:“等会儿吧。”
“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他的目光落在那道接天连地的光柱上,平静说道:“否则于心不安。”
余笙走到顾濯身前,为他简单整理了下衣襟,说道:“早去早回。”
“嗯。”
顾濯张开手,轻轻地抱了抱自己的妻子。
裴今歌静静地看着这幕画面。
就像那天站在远处的余笙。
忽有风起。
顾濯的身影就此被吹散。
留下些许余温。
阳光正好。
……
……
云梦泽深处,那座破道观。
白皇帝背负双手,面朝血枫,眼神淡漠。
在他身旁,漂浮着无数玄黑色的残破石块。
那是天道印与山河盘的尸骸。
仿佛深渊,一切光芒尽数被这些幽冷的黑石所吞没。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
白皇帝伸出手,感受着自后方飘来的远风。
片刻后,他转身望向顾濯,说道:“好久不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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