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见五指夜晚,宇文胜和沈弗霜二人一人举着一只火把,并驾齐驱在楼兰绝域之中。宇文胜带路,直奔了楼兰国旧日的都城而去。他们的火把光明有限,只能照亮身边的方寸之地,但他们的心是明的,眼是亮的,即便走着夜路,也能定位精准,方向明确,不曾迷失在荒野。
而越往前走,路面越亮,那戈壁滩中的土黄也渐渐变为了银白。白天进入楼兰城的途中,石墩鲜艳夺目似要燃出斑斓的焰火,曲曲绕绕易将人引入迷津,晚上却如遇银龙潜沙,那银龙跟着行人的脚步,一路迤逦回环。
楼兰荒境的深夜,比白日更寂,唯有残月和孤星无眠,远处的土丘籍着暗淡的月光,在沙地上投射出幢幢黑影,时不时的,有孤狼的嚎叫声从星月明灭处传出,幽长、凄惶。宇文胜和沈弗霜在废墟间驻足。这里是楼兰城的国都,一排凹凸不平的女墙是废墟中最高的地方,女墙的旁边,是一片深深的洼地。
宇文胜见沈弗霜有些惧色,道:“沈姑娘,你若是害怕,就靠近我一点。”
西域昼夜温差之大,兼着那不寒而栗的感觉,沈弗霜下意识贴近了宇文胜如玉生烟而又如月朗然的身躯,望着那片洼地出神,她发现了一枚花嵌金玉钗。
沈弗霜将钗子拾起来,递给了宇文胜,道:“宇文公子,这怕是当年楼兰国人民的遗物。这里怎么这么大一片洼地?是当年的战争留下的吗?”
宇文胜拿过花嵌金玉钗,注目多时,遥遥想起多年以前他心中念及楚凤歌的名字,眼眸里阒然闪过一缕痛惜。他说:“不是,这里原来是朱泽。它曾哺育过整个楼兰国的子民。”
沈弗霜道:“原来这里就是朱泽。为何在这里招取凤歌姑娘的魂魄?”
宇文胜道:“这里原来是凤歌的寝宫,她生前最爱这个地方。”
沈弗霜会意,从包袱里拿出招魂铃、冥币、香炉、线香等物什。
宇文胜观察了一会儿中天的残月,道:“沈姑娘,时间差不多了,你摇铃,我来招魂。”
沈弗霜俱已准备到位,道:“好。”
宇文胜在洼地的正中为楚凤歌和楼兰公主分别上香三炷,将冥币撒在她们虚设的灵位前。火镰、火绒摩擦碰撞间,冥币被“腾”得一声点燃,火舌收卷,冥币便自发地向火焰靠拢,天地间似有一道灵力被唤醒,通过这扇火门,将滚滚的财富收入了阴间。望见纸灰因风而起,宇文胜长呼道:“魂兮归来!东方不可?托些。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少时怪风走窜,闪电长明,沈弗霜见状,开始摇动手中的招魂铃,铃子在旷野中摇出串串清脆的哀音。然而风声和闪电并没有持续多久,古城荒河便恢复了平静,洼地里的冥币已经燃尽,线香也熄灭了。
宇文胜重新点燃线香,在洼地里撒下更多的冥币,点着,挑起,火光再次冲天。他闭目念念有词道:“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沈弗霜的招魂铃声也再次响起,幽冥世界似又有什么灵物被召唤而醒,满怀的夙愿和怨仇不可吐诉,一并化作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沾湿了楼兰荒城经年累月干旱龟裂的土地。
宇文胜趁势道:“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而生人召唤和魂魄回归却陷入僵持,并无进展,洼地中的线香和冥币又熄灭了!宇文胜陷入凝思:凤歌她不肯见我,她的心结还是没有解开。
而沈弗霜那边,铃声忽止,古埙声随之而起。宇文胜惊异,但见沈弗霜似与那冷雨产生了联络,产生了共情,她的眼中有着婆娑的泪意,她的埙声与冷雨物我两忘地缠绵在一起,她轻轻唱道:
“此恨何时已?滴空阶,寒更雨歇,葬花天气。三载悠悠魂梦杳,是梦久应醒矣!料也觉、人间无味。不及夜台尘土隔,冷清清、一片埋愁地。钗钿约,竟抛弃!”
慢慢的,雨收风住,慢慢的,也无风雨也无晴。沈弗霜犹在忘情地轻唱:
“重泉若有双鱼寄。好知他、年来苦乐,与谁相倚!我自终宵成转侧,忍听湘弦重理。待结个、他生知己。还怕两人俱薄命,再缘悭、剩月零风里。清泪尽,纸灰起。”
宇文胜不觉心有所动,他回归正念,道:“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那北方的天空感应了招魂的歌谣,风云惊变,闪电将明,雷声若隐,冷雨将落。那一道熟悉的,那磷火一般的绿色的身影从瑶池幻境的方向飘飘渺渺而来,在宇文胜和沈弗霜的视线中缓缓成形。是楼兰公主!是楚凤歌!楼兰公主的皮囊已形销骨立,待她再走近些,可已看到那副骨架上,已皮肉全无。
沈弗霜道:“还是宇文公子了解凤歌姑娘。”
而楼兰公主和楚凤歌的身后,却跟着阵阵马蹄之声,似乎有人正在跟她们开展着一场穷追不舍的驰逐。错落重叠的声音在星星点点的火把光明中扬起——“驾!”沈弗霜骤然心惊:是苏滟滟和灵度禅师!他们的后面是凌清秋,凌清秋横刀马前,她带了一队骑兵向古城处狂奔而来。楚凤歌却似把他们当成笑话一样懒于一顾。她游移到一处荒丘前,一晃身躯,隐去了实形。
当沈弗霜和苏滟滟、凌清秋几人几目相对时,俱是颇感惊讶。沈弗霜纳闷道:“你们怎么也来了这里?”
苏滟滟道:“灵度法师在玄武城中发现了绿衣的灵物,他联系了我们一同来捉拿,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能跑,竟逃到了楼兰城,我们便也追到了这来。你们这是?......”
沈弗霜解释说她帮的朋友来此了结一些事情。看着将军装扮的凌清秋,沈弗霜不解道:“清秋姐姐,楼将军呢?”
凌清秋道:“楼将军殁了。”
“什么?!”沈弗霜和宇文胜吃惊不已,不过沈弗霜惊在了口上,宇文胜只惊在了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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