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里,楼玉安搓着双手,来回踱步。他纵然是在疆场上驰骋了半生的时光,却从没做过谋朝篡位的事情,何况他与玄武城的城主素无冤仇,而城中的百姓又安居乐业,他和周为渊二人却合计着把她推下交椅,取而代之,摸着良心,也觉得过意不去。
“楼将军,楼主请你去割鹿阁喝茶。”侍女叩门三声后,轻轻推开将军府的门。
楼玉安诧然:“现在?”
侍女莞尔而笑,轻轻点头,发髻上垂珠相撞,叮咚作响。她未着一语,面朝着楼玉安缓缓退出了将军府门,一手拱垂身前,一手将门扉带上。
楼玉安敞开了将军府的大门。门外是一派花光明媚,流水潺湲的景象。院中侍女浣衣,玉虎牵丝,蜻蜓、蛱蝶当空飞舞,楼玉安心想,人把时光忘怀,流光也把人抛却,眼看着又是一年春尽夏来,不同于以往的是,今年已身在异乡。
随后,楼玉安又鬼使神差地又去军帐里巡了一趟,好像今日不去,明日便再也去不了似的。他掀开军帐的帘子,那个被贬充军的女子正不屑地坐在角落里,口中叼着一管茅草。楼玉安从前风闻过凌清秋的大名,她曾是九夜司的四女煞之一,想不到竟然落到了这一步。在委身军帐的这段时间里,她一言不发,只盯着帐顶发呆,谁招惹她她便给他好一顿揍。谁想要轻薄她,怕是更难,因为凌清秋是要犯,身上还担着玄武城的各种关系,他们对凌清秋做的任何动作,到头来都要向九夜司司主和城主交代。楼玉安看了看外墙垂挂的更漏,时间已过了未时,便整了整行装往割鹿阁那边去了。
楼玉安走后,一颗火种在银安镇一户人家隐蔽的角落里爆开一抹光亮,那一簇敢与日月争辉的火光忽闪喷哮着,将信者聚集。整个镇子似被炎炎之火摄了魂魄,俄而已是万人空巷。火焰热浪翻滚,始终保留一步让人敬畏的距离,但信念越深的人,越不畏惧这灼烫的高温,仿佛对粉骨碎身也浑然不怕,而即要变成飞蛾,为拥抱烈火而亡,火焰连接了他们无法倾诉的共同心声,让他们紧紧相拥,不再痛苦和寂寞。他们之中,多数人受尽了人间当牛做马、千锤万凿的苦难,只盼着最后的烈火焚烧。但他们还是于恣肆的火影中虔诚拜倒,祈愿光明和永生,并深深叩谢“教神”周为渊带领他们脱离了人间的苦海。
银安镇从每二十户人家一尊火坛,发展到了每三户人家一尊火坛,数万百姓分散在各户设有火坛的居民家中祭祀祷告,这儿天高皇帝远,祆教竟是人不知鬼不觉地在这里发展壮大了起来。老宅子里深广虚寂,刚才招待楼玉安的佳肴美酒,正满桌流油,他们吃着,便有人添着,一餐结束竟像是没有下箸一般,盘子里、碗里、杯子里,菜肴酒水都是满着的。移居银安镇的日子里,周为渊似不为声色宴饮所扰,依旧精明清醒,周以明却被银安镇的镇民们喂养得脑满肠肥。从梅花寺,一日一餐都是清一色的素斋饭,食物能填饱肚子就感恩佛祖,食物不够就克制念头,进行辟谷,一步步走到银安镇,每日里鸡鸭鱼肉各色汤羹,吃不完就扔掉,一再把周为渊的思绪拉回到当年繁华鼎盛楼兰国,而周为渊知道,相似的轮回,其实已经经过了重组,且不会再与历史合辙。
周为渊估摸着时机差不多成熟了,翻着老黄历选了一个良辰吉日,谋划着这一场以他为首的民变,以楼玉安未为首的兵变,在合适的时间碰头合力,让整个玄武城改头换面,换成楼兰国的样子。
玄武城的水陆条件得天独厚,那银安之水如从天上而来,源源不绝,又窃据道路之要津,带起一片繁华。周为渊从天井中放出一只信鸽,鸽子通人性似的朝着将军府的方向飞去。望着飞远的信鸽,周为渊幻想着楼兰国的两枚兵符珠联璧合的场景,自言自语道:“楼将军,现在楼兰国的子民和祆教的子弟们都笼聚在了银安镇,老臣万事俱备,只欠你一场东风了。那银安河底不知葬身了多少不肯跟随我的楼兰国的遗民,你要是出了什么叉子,他们可就白死了!我周为渊在你身上下了这么大的赌注,这次,你可千万不能再动摇了。”
时间很快便到了周为渊和楼玉安飞鸽约定的日子。周为渊将不肯屈从的明瑟反手绑在椅子上,封了嘴:“小姑娘,这么多天了,怎么身上还是一股子犟劲儿啊?好吃好喝没缺你,也没少你,爹爹我对你不好吗?哈哈哈……连堂堂大将军都通权达变,你怎么就泥古不化呢?你的曹妈妈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杀了!别再想着回到她的身边了!等爹爹我回来,爹爹带你去这城里最繁华最富贵的皇宫过活………”
听到曹妈妈,明瑟情绪激动起来,在藤椅上胡乱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绳索的束缚,她的嘴被周为渊堵了说不出话,无妨那眼泪大颗大颗地砸下来。
周为渊笑道:“小姑娘,你叫明瑟对不对?你要相信爹爹的本事,爹爹只用了一只蛊,就改变了你的意志,你从誓死不从,到愿意去刺杀曹猗兰,是爹爹的点化,也是你的进步。哈哈哈哈!你会彻彻底底改变的,只要你信仰祆教,归顺爹爹,你将永远不再受穷,永远不再见到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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