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离家

我爸先去打头阵，找样品、选布料、配辅料、定制衣班子、上货、积累客户......居然就这样运作起来了。生意运作起来，一个人肯定是做不过来的，于是我妈也离开老家，去了武汉。

家里的奶奶已经八十多岁了，几个孩子怎么办呢？大姐二姐能自理，三姐送去了姨妈家读小学，我还太小，爸妈安顿好后，就带着我一起去了武汉。姐姐们肯定是很羡慕我能跟在爸妈身边的，尤其是我三姐，心里很不平衡，明明只大我两三岁，她要寄养在姨妈家，我却可以跟着自己父母，小孩子表达情绪很直接，我们又都是炮仗一样的倔脾气，基本上一碰面就干架，有的时候两个人在床上打架，把被子床单搅得一塌糊涂，你扯着我头发，我压着你身体，互不相让。

我记不太清小时候在武汉的生活了，毕竟只有四五岁，有些印象深刻的却始终记得。我记得刚开始住在汉阳龟山脚下，在表姐出租屋隔壁，没有玩伴。我听不懂房东奶奶说的话，她就会很凶地吼我。后来搬到附近的一栋楼房，一楼的老奶奶整天坐在楼梯口，总给我糖吃，我妈担心老人有传染病，不准我吃，我只能馋得流口水。表姐不喜欢爸妈带我去铺子，觉得我累赘，爸妈就每天出门上摊前给我留点零花钱，把我丢在家里。爸爸担心给我钥匙后，会有人进到屋子里偷东西，所以我是没有家门钥匙的，只要一出门，就得在外面晃荡一天。我依稀还记得自己的糗事，家里没有卫生间，上厕所需要去楼下的公共厕所，有一天我太着急，没来得及出门就全尿了，我打扫战场，把臭烘烘的裤子脱下来洗掉晾在窗户那里。没有裤子换，我就赤条条躺在床上，等着裤子变干，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附近能走去的地盘已经被我跑遍，也没了拿棍子捅地上蚂蚁的兴趣。我经常顺着龟山走上长江大桥，趴在桥上看会江水，欣赏下桥上小房子里的游客照片，或者走到大桥的另一头，远远看一眼黄鹤楼再一个人走回来。我还会跑到龟山脚下的铁门关，看城里孩子们玩碰碰车。江堤边是我最喜欢去的地方，那里有很多水果商贩，地上总堆着一些他们扔掉的水果，我喜欢去那里捡水果吃。是的，我每天都很饿，零花钱很少，还得留一点用来买小人书打发时间，钱是不够的。每天差不多时候，我就会回到家楼下，蹲在楼梯口，听着肚子的叫声，等爸妈回家。时间长了，表姐他们用方言给我编了一句话：小芳小芳，肚子饿得“汪”，爸妈每次谈到这句话，半是无奈，半是好笑。

现在想想也很神奇，人生地不熟，那么小个人儿，也敢到处晃荡，没有弄丢自己，也没碰到人贩子，现在的我却成了一个路痴。我爸妈很喜欢那时的我，在他们看来，和那时机灵的我比起来，现在的我像个傻子。

只是他们不知道，那时的我，实在太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