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吧你!”俩小厮将长喜重重摔进牢房,锁了门。父子俩没关在一个屋里,隔着栏杆互相看对方。

“你......你咋进来了?仗打完了?”老全瞥一眼外面小厮,压低声音问道。

“停战了——伯,别说了,保持住体力,今儿把你给弄出去,都是计策。”长喜看小厮走远了,解开上衣,从怀里掏出一块布包的东西,慢慢展开。

“镇长时间没见你,你都瘦成这样了——老马家的羊肉,你给吃一点儿。”说着,长喜撕开那一块羊肉,递到老全手里。老全看四下无人,立刻把羊肉塞进嘴。

“恁是打算咋办?都有谁?”

“五保叔回来了,他这几年当门儿给皇上处理各省的官匪问题,自有打算,你就别管了。”

长喜话音刚落,姓赖的便再次过来了。依旧提着一盏煤油灯,脸上挂着猥琐的笑容。“你总算是落到我手里了。”他说。“陈长喜,老子丈人家那些事,你要怎么样?”

“二十出头的姑娘,嫁给你个四十多的,都能当人家爹了,暴殄天物——或者说,糟践人呐!”

“你......”姓赖的眼看着又要发恼,一个小吏忽然跑来对他耳语几句。胖子睥睨着长喜,挥袖而去。

“呸!个狗日的癞蛤蟆......”长喜对着胖子离去的背影,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

张国昌见到赖胖子的第一面,便觉得这胖子不是个好东西——肥头大耳,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脖子上的肉一层叠一层,夹杂着尘灰;挺着一个蛤蟆肚,好似十月怀胎;十根腌萝卜般的手指头叠在一起,向老张叉了手。

“下官荥皋县县长赖志奇,要务在身,没能够亲自到城门迎接,希望大人别见怪。”

张国昌微微点点头。

“敢问大人,为何来到这个偏僻狭窄的小地方?”

张国昌亮了亮腰牌:“与倭人战事新近结束,圣上遣我北行,监察地方,荡涤匪贼。”嘴上说着,心里骂着——整个荥皋共计六十六万人,还是他老张的故乡,古代的兵家必争之地,怎么到姓赖的嘴里就成小地方了?

“这......”赖胖子想到自己在城内周边设卡收过路费的事情,额头开始冒出细小的汗珠。

“赖县长,我来此地,发现一处问题。”

“您说......”

“三川各县,通行费均百取其二,为何到了荥皋,便变成五取其一了?”

“这......”赖胖子眼睛骨碌碌一转,便想好了说辞。“您看这不是国家刚打完大仗,钱财缺失。下官这么做,也是为了早日为我大申积攒富国之财嘛......”

“哦?可我听闻,你三年前到任时,不光通行费改为五取其一,就连你县内的租税,也统一定为十取其三——国家还未征战时就这么做——难道说,赖县长是神人,能通晓古今?况且,每年初冬,各地统一向中央输送银粮。来时诸县已集齐,而荥皋呢?”

“已经备齐,就在官仓停放着呢。”

“但太祖圣训,租税超过二成,便是与民争利。赖县长作为我朝官员,应当熟读大申的律法吧?”

“那......那自然!”

“好,那就请赖县长告诉我,与民争利,该当何罪啊?”

“这......”赖胖子额头上出的汗越来越多,浑身散发着难闻的狐臭味儿。他摸到了袖中一把匕首——本打算用它来捅死老全,可现在张国昌逼问自己这么紧......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捅死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大不了之后立刻收拾细软弃官到金山去,他兄弟在那里管着近万劳工修铁路,在那儿继续捞油水!

一个劳工死了,能赔一百卢镑——这可是将近五百块钱!大不了到时候弄死两三千个劳工,一个扣他四百块,捞钱捞到死!去卢格西亚的殖民地当寓公!

“下官......下官......”赖胖子表面上支支吾吾,暗地里已经握住匕首,内心越来越疯狂。

我要弄死他!我要弄死陈老全!我要弄死陈长喜!我要弄死三千个劳工,不,五千个!

一百多万......一百多万......一百多万......一百多万!

胖子暴起,那只匕首直逼老张喉头。老张也没想到赖胖子会如此举动,但很快稳定心神。身子往旁边一偏,两只手抓住胖子胳膊,别到一旁,随即又往那肥嘟嘟的屁股上送了一脚。

胖子扑倒在地的同时,老张抽出自己衣裳掩盖着的那支转轮枪。

赖胖子翻个身,眼睛恰好看见那个黑洞洞的枪口,身体一僵,匕首“当啷”掉在地上。

“《大申建昌律例》有云:‘为官者,与民争利,皆从大辟,不赦。’你在百姓身上捞了多少钱,就把你剐几刀——但行刺上官,罪加一等,当死立决!”说罢,眼看着僵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赖胖子,张国昌扣动了扳机。

赖志奇脑袋和胸膛各中一枪,死狗一样躺在地上。

囹圄中,听到枪声,长喜和老全父子二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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