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

有嬴国上大夫肥仁府邸。

“大人,这是国君给我的药方,说是可以用来治我母亲的病。属下不敢擅自做主,特意呈给大人。”毕曲托着梁渠给他的药方,对肥仁说道。

这是毕曲想到的应对办法。既然肥仁一定会知道梁渠给了自己东西,那么与其由别人告密,不如自己坦白。而且不仅要坦白,还要当众坦白。

当然,毕曲也留了一手,他早已将药方的内容背了下来。毕竟,前程重要,但母亲的病,更重要。

自己第一次拒绝梁渠的药方时,还可以狡辩说那时神经绷得太紧,只顾对付梁渠,忘了其他。

如今,已经不能用这个借口了。

若是不能按方抓药,试试效果,自己真的就是弑母的恶人了。

肥仁看着毕曲手里托着的东西,内心说不出的厌恶,他第一次感觉到,梁渠比自己想象中厉害很多。

肥仁本以为,梁渠不过就是个小屁孩,虽然背后有人出主意,但要对付起来,容易得很。

因为即使是好计策,也需要执行到位才可以。

肥仁一直认为,以梁渠的年纪和阅历,他没能力将策略执行好。没想到,梁渠竟然做得不错。

此时,肥仁内心萌生了一个想法,或许,自己要加快速度了。

肥仁原本是想按照梁渠的节奏,慢慢拖死梁渠的。

那样舆论对自己更有利,现在看,似乎不能继续将节奏交给梁渠掌控了。

毕曲一直受肥仁赏识,但此刻,肥仁看毕曲也不爽起来。这毕曲,竟然跟自己耍起了心眼。

肥仁是老狐狸,他自然能看出毕曲内心的盘算。梁渠出了一道难题给毕曲,毕曲又把这道题踢给了自己。

肥仁没想过,毕曲其实没有选择。这是肥仁最致命的弱点,他不喜欢去探究别人的处境,肥仁眼里,只有自己。

跋扈,是肥仁最大的标签。

毕曲确实没有选择,他当然知道梁渠并不是完全的好心,但毕曲没有办法拒绝,因为这关乎他母亲的命。

这就是阳谋的威力,你知道我在对付你,但你毫无办法,只能清醒地走进我的‘圈套’。

肥仁接过毕曲手里的药方,展开来看了看。说道:

“这个方子里的药,药性都相对平和,即使无效,也不会有害。值得试一试。你拿回去,按方抓药,熬了给你母亲吃吧。说不定你母亲的病会好起来。”

肥仁这话说的,其实言不由衷。

肥仁恨不得烧了这个破药方。

但肥仁不能那么做。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公然说对另一个人说“别去管你母亲的病,任你母亲自生自灭。”

作为一个老大,尤其不能那么说。

那么说了,所有小弟都会对他离心离德。

肥仁此时感觉有些恶心,但他必须强忍下去。

他也想换掉毕曲,但也不能那么做。

至少现在不能。

如果因为毕曲想救母亲的命,而将毕曲换掉,队伍就没法带了。

毕曲必须换掉,但不是现在,现在自己还要装出非常关心毕曲的样子。

肥仁第一次感觉到,当一个团队的头头,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也没那么随心所欲。

毕曲领命回去了。

肥仁突然感觉,自己内心中有一丝慌乱,这是以前没有过的。

此时的肥仁,突然冒出一股杀意,杀意指向有嬴国国府内宫。

有嬴孝公元年六月初一。

夜。

有嬴国国府内宫。

“先生,那个毕曲实在让人讨厌,寡人恨不得一拳将他的脸打烂。”梁渠说道。

“主公,必须要压制情绪。要牢记,国君只能做对的事,不能做让自己爽的事。不要去恨毕曲,也不要去烦毕曲,要对他好,真诚地对他好。”糊师傅说道。

“为什么?”梁渠问。

“阳谋。”糊师傅回答。

“寡人现在用的不就是阳谋吗?”梁渠问。

“当然是,但用得不够好。”糊师傅回答。

“怎样才算够好?”梁渠问。

“真诚。”糊师傅回答。

“真诚?寡人不够真诚吗?”梁渠问。

“还不够,主公,您内心并没有把毕曲当成您的子民,而是当成了你的敌人。”糊师傅说道。

“有什么区别?”梁渠问。

“真心对毕曲好,毕曲便无法拒绝,毕曲无法拒绝,肥仁就会乱了阵脚。”糊师傅说道。

“是吗?”梁渠轻声说了一句,仿佛在自言自语。

糊师傅也没再出声,任由自己的小主人去思考。糊师傅知道,梁渠大概率不会明白这句话的真意,但时间会让梁渠明白的。

过了好一会儿,梁渠才开口:

“先生,你说那毕曲会怎么应对?”

“如果老仆所料不差,毕曲会将皮球踢给肥仁。”糊师傅说道。

“把所有情况都跟肥仁说清楚?”梁渠问。

“是的,肥仁虽然性格跋扈,但人却极为聪明,肥仁选定的侍卫队长,一定也是极为聪明的人。毕曲夹在中间,会很难做。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阳谋。一切公开,显示自己胸中无私。”糊师傅回答。

“那肥仁呢?会撤了他吗?”梁渠问道。

“大概不会。因为肥仁知道,主公不会就此罢休,撤了毕曲,换了别人。主公还是会对其用计。新来的侍卫队长,未必做得比毕曲更好。何况,我们用的是阳谋,毕曲为了就自己的母亲而接受主公的好意,是不好直接驳回的。肥仁也要顾及手下人的看法。”糊师傅说道。

“嗯,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梁渠问。

“继续对毕曲好。”糊师傅回答。

“感化他吗?”梁渠问。

“毕曲是聪明人,懂得形势,肥仁强,我们弱,毕曲不会倒向我们的。但只要我们继续对他好,就能分裂毕曲和肥仁。怀疑的种子,已经在他们心里种下了。假以时日,这种子便会发芽、生根。”糊师傅回答。

“寡人知道了。”梁渠说道。

“可是?”梁渠思索了一下,又问道,“我们怎么确定毕曲是否真的跟肥仁和盘托出了?”

“通过侍卫队的状态就能判断出来了。如果侍卫队一切如常,那么便是毕曲没有对肥仁隐瞒。如果毕曲对肥仁隐瞒了,侍卫队的氛围就会很微妙。”糊师傅回答。

“对,整个侍卫队都是肥仁的心腹,如果肥仁通过其他人知道这件事。那么毕曲的行动一定会受到某种限制。确实如此。”梁渠点头同意。

糊师傅的判断,当然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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