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嬴孝公元年六月初一。
傍晚。
有嬴国国府。
“属下见过君上。”内宫守卫头领毕曲见梁渠走过来，马上行礼。
“起来吧。”梁渠说道。
“谢君上。”毕曲说完，站起身，恭敬地立在梁渠身边。
“一切都好吗？”梁渠问。
“回君上，一切正常。”毕曲回答。
“嗯，那就好，你们终日守卫国府安全，辛苦了。”梁渠说道。
“为君上分忧，是臣子的职责。不敢言苦。”毕曲回答。
“寡人见你这几天脸色不佳，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梁渠不再废话，开始进入主题。
“回君上，并无难事。”毕曲依然机械地回答。
“唉……”梁渠叹了口气，说道“人人都说当了国君，便成了孤家寡人，果然如此。寡人有那么可怕吗？为什么都不肯跟寡人吐露实情？”
毕曲内心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这个年轻的国君为何今天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不过，毕竟对方是君，自己是臣。还是要仔细应对的。
“属下不敢，只是确实没遇到难事。”毕曲依然机械地回答。
“我听说你母亲病了。”梁渠揭开窗户纸。
“是的。”毕曲内心有些惊讶，他没想到梁渠竟然连这种事都知道。不过毕曲的惊讶并没表现出来，依然用机械地语气回答了梁渠。
“多久了？”梁渠问。
“快半个月了。”毕曲回答。
“可请了医生？”梁渠问。
“请过了。”毕曲回答。
“医生怎么说？”梁渠问道。
“医生给开了药。”毕曲回答。
此时的梁渠，内心满是厌恶。他本以为，自己在朝堂上，跟肥仁也过了几次招了，连那肥仁，都被自己损得无话可说。如今，糊师傅让他对付一个卫兵首领，那岂不是轻松加愉快吗。没想到，这个毕曲还挺难对付。装出一副答话机器的样子，实在让人恼火。
不过，还是要打起精神来，弄这家伙一下。
因此，梁渠不再绕弯子，开始直指核心。
“医生开的药始终都没效果吗？”梁渠问。
“是的。”毕曲依然机械地回答。
然而，毕曲虽然表面上平静，但内心早已惊讶到了极点。他没想到，梁渠对他们家的事情，竟然了解到这种地步。看来，侍卫队中，出了状况了。肥大人让自己当侍卫头领，监视梁渠，想不到，竟然被梁渠来了个反监视。
“寡人这里恰巧有个药方，跟你母亲得的病正好对症。你拿去，抓了药，给你母亲吃吧。”梁渠说道。
“属下不敢。”毕曲回答。
毕曲确实不敢轻易拿梁渠给的好处。
整个侍卫队，都是肥仁亲手挑选的，为的就是控制梁渠。肥仁最信任毕曲，毕曲便当了队长。肥仁之所以信任毕曲，不仅是因为毕曲忠诚，更是因为毕曲聪明。
毕曲聪明。所以他内心很清楚，侍卫队是属于肥仁的，不是属于他毕曲的。
侍卫队的人，都是肥仁的手下，而不是他毕曲的手下。
因此，如果他拿了梁渠的东西，必定有人会报告给肥仁。那样自己会很麻烦，所以，毕曲下意识选择了拒绝。
“害怕寡人给你的药方有毒吗？”梁渠问。
“属下不敢。”毕曲回答。
“那是害怕肥大夫会责怪你？”梁渠不想再绕来绕去了，索性摊牌，表明自己什么都清楚。
“肥大人忠心为国。这种与国事无关的小事，肥大人不会管的。何况，这里是国府内宫，这里发生的事情，肥大人也不可能知道。”毕曲将肥仁摘了个干干净净。
梁渠听了这话，竟突然有些佩服肥仁了。能够调教出这种手下，肥仁果然有一手。不过自己应该也不差。
梁渠也要开始亮出自己的手段了。
“那是为什么？”梁渠问。
“属下无功，不敢领赏。”毕曲回答。
“我看不像。”梁渠盯着毕曲说。
毕曲没有接话，而是低眉顺目，一副老实臣子的样子，继续在那装糊涂。
梁渠内心充满了厌恶，恨不得照毕曲脸上狠狠的给他一拳。
不过梁渠知道，不能这么做。
自己当然可以暴打毕曲，毕曲不会还手的。
因为梁渠是君，毕曲是臣。
但暴打手下，不是国君该做的事，而是街头混混的手法。
梁渠必须抑制情绪，保持冷静。如果连一个小小的侍卫队长都搞不定，怎么搞定国家呢。
心情平静后，毕曲反而不着急了。
“你母亲对你不好吗？”梁渠问。
“没有，母亲对我很好。”毕曲回答。
“那为什么你母亲病重了，你却不想救她？”梁渠扬起药方，问毕曲。
“这……”毕曲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的确，自己光顾着跟国君斗法了，竟忘了国君给自己的是救母亲的药方。
“她曾经虐待过你？”梁渠继续追问。
“没有，母亲待我很好。”毕曲回答，但语气已经不像刚才那样机械了。
梁渠见毕曲内心已然慌乱，继续紧逼。说道：
“我实在想不明白，既然你母亲对你很好，为什么你还希望她死？”
“属下不敢。属下从来没有希望自己母亲死的想法。”毕曲额头已然有了汗珠。他有些不敢面对现在的自己了。
毕曲内心在追问：“我为什么拒绝可以给母亲治病的药方？我真的不顾及母亲的性命吗？”
毕曲不敢继续想，他现在内心很乱。
“如果你有难言之隐，寡人可以帮你。就当今天的事情没发生过，就当寡人从来没有过一个药方。这样就没人知道，其实你可以救你的母亲，但你放弃了。大家都会觉得，你的母亲是医治无望才死的。也没人会知道，其实你希望你的母亲死。”梁渠继续紧逼。
“属下不敢。”毕曲跪了下去。
“没想到，你对你的母亲恨到这种地步。依然不愿意接受能治她病的药方。”梁渠故意曲解毕曲的意思。
此时的毕曲，内心已接近崩溃了。
“你放心，寡人会为你保守秘密的。寡人向你保证，没有人知道，其实是你杀了你的母亲。”梁渠说完，便假装要走。
“君上，属下请求君上赐予药方。”毕曲一个头磕下去，颤抖着声音说道。
梁渠知道，自己赢了。
有嬴孝公元年六月初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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