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死了不就有三年之久了?”文御毫不忌讳地说着,非常幼稚地与廿四竞争谁的手应该放在最上面。

廿四争不过他,气得喵喵叫,腿一蹬跳上窗台跑了出去。

裴靖不喜欢听这种话,“陛下乃天子,天子万寿无疆。”

“那你也愿意万寿无疆,一直陪着我吗?”文御要裴靖低下头来看着他,他盯着裴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愿意吗?”

裴靖毫不犹豫地点头,“臣愿意。”

她愿意才怪,除非有权有势又有钱,否则长生便是自讨苦吃,否则缘何求长生者皆是权贵,而不见农户。

文御听信她的谎言,并因此感到欣慰,脸色看上去好了许多,但很快又不好了,苍白如纸,呼吸急促。

侍御医忙进御药汤一副,张赋秋服侍文御慢慢饮下,而后将人扶去内殿休息养神。

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啊!

裴靖站在床边看着昏昏沉沉睡过去的文御,深感无力。

秋末,风高雨疏。

文御再次病笃的消息伴随着文锦行受封秦王的册书一起传了出去,朝野舆论宛若烈火之上猛然浇下一瓢热油,声浪之沸前所未有。各方言论归集下来,大体上不过是为了两件事——

最主要的事自是与文锦行有关,重要到宰相们不得不为此增设一次常朝:文锦行将来可否受封储君,继承大统?

文御无后,择血亲为储无可厚非,但文锦行是商户,商户参政已是犯了大忌,遑论继位称帝。

暂且不论文锦行登基后将如何对待商户,是否会为商户入仕大开方便之门,只文御择商户为储这般举动便无异于视国家法度、祖宗成宪为无物,如此肆意妄为,令三法司与大律如何服众?

正所谓上行下效,上位者于商户管制松懈,无视律令行事,往后朝野官商勾结者、不服管教者将比比皆是,文御此举必会动摇国本、危害社稷,有识之士皆恕难从命!

四相中有三位强烈反对册封文锦行为储君,唯裴靖立场模糊,她认为文锦行目前只是秦王,尚未走到册封太子那一步,现在便着急反对未免太超前了些,何况文御未必当真册封文锦行为太子,但如果将来有这个打算,她一定会重新考虑再做决断。

众人见裴靖有退缩之意,立即接连上阵劝她慎重考虑并下定决心,毕竟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裴靖都是最得文御宠信之人,她若放任自流,胡乱支持,文御便更不可能改变心意,万一尚未择出太子便龙驭宾天,至时文锦行不想登基也得登基,天下大乱近在眼前矣!

士有争友,则身不离于令名。父有争子,则身不陷于不义。故当不义,则天不可以不争于父,臣不可以不争于君,故当不义则争之。

宋鹤难得摆出老师的架势,语重心长地劝裴靖不要做那媚上纵君的佞臣,质问裴靖初入仕时的操守与志气何在,难道这么快便忘却本心,沉溺于权势,意图成为炙手可热的权臣吗?

这场不欢而散的政事堂争论甫一传出去便很快演化起来,迅速甚嚣尘上,与其说是一件事,不如说是一种猜测:裴靖是否已投靠了文锦行,要做扶持文锦行去王成帝的推手?

此事可大可小,往小了说,是狐媚惑君之臣隐忍这么多年终于现出了原形,连国家社稷都不管不顾,如此愚昧蠢笨之徒不堪为官,正好借此大力抨击令其下台致仕,出一口恶气。

不过就裴靖一贯的处事能力来看,这种可能性极低,蠢货可坐不稳尚书令的位置,更不可能获得一批正直博学之辈为党羽,所以他们更愿意相信另外一种可能。

此事往大了说……往大了可不是谁都敢说的,得先看看自己有几个脑袋、几条命够掺和其中,以裴靖的风格,稍有不慎即血流成河、全族尽亡,此事且留与能者言。

不过细想一番,这个结局也不一定是坏事,只是过于突破伦常,令人实难接受,两厢一对比,竟有些难以抉择。

正当裴靖坚持不站队时,舆论的主角、新上任的秦王文锦行率先打破僵局,主动邀请裴靖至东明宫赴宴一叙。

文锦行虽已封王,但文御并未给他安排王府,故其依旧住在宫里,居所的位置距离东宫雍紫门很近,可能是为了方便将来搬家。

裴靖一收到会面邀请即向文御请示可否,即便她隐瞒不报,不久后文御亦会自行知晓,文锦行虽比文承德强上许多,却也不是嘴严的人,宁宴那个大喇叭都这样评价,便绝不可能有假。

文御欣然应允,并教裴靖好好看看文锦行到底行不行,他自己有心无力,只能指望裴靖了。

裴靖无奈应下,人倒是可以看看,评价还是算了,这话不好说,说得太清楚不行,说得不清楚也不行,且私心并不愿赴约,因她早有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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