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锦行是个游商,常年出门在外,行走各方,见识甚为广博,对各地的风土人情皆有所了解。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裴靖和这人是一样的,也在外面跑过生意,走过大江南北。

简而言之,二人还算聊得来,裴靖很喜欢听文锦行讲外面的事,尤其是每个地方的土产与商业运作。

见裴靖眼界开阔,所见所闻与众不同,所思所想亦非寻常,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文锦行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说高兴也不似高兴,说不满也不似不满,总之很别扭。

尽管言辞间对裴靖颇多赞许,但其口吻还是一贯的高高在上,此并非君臣官位之别,而是男人对于女人的那种习惯性的居高临下,指点说教。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王位让这个原本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权柄的普通男人膨胀了信心,以至于忽略了握紧权柄的首要前提。

事既至此,裴靖终于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她以茶代酒,言语温和且不失崇敬地敬了文锦行一盏又一盏,不遗余力地将文锦行身上似有若无的优点无限放大。

这番举动使得裴靖看上去过于谄媚,但文锦行格外受用,倒不是因为权力的滋味太过美妙,而是因为他发现裴靖也只是一个普通女人。

在裴靖身上,男人对女人与生俱来的压制依旧有效,裴靖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多半是因为那些人外强中干,收服不了这个女人,所以才显得可怕,而他这般有真本事的男人一现身,裴靖便立马低了头。

他为自己超凡脱俗的征服本领自鸣得意,不知不觉多饮了几壶酒,在珍馐美酒与靡靡之音的烘托下很快便醺醺然,失态地凑到裴靖跟前,握着裴靖的手,一会儿喊“婶婶”,一会儿喊“妹妹”。

裴靖挑着嘴角,耐心听着文锦行颠三倒四的絮叨。

文锦行摆出一副心疼怜惜的模样,感慨裴靖这些年身处高位沟通内外实在是太辛苦了,本是男人该做的事,却压在她一个女人身上,不然她应该在家享福的。

裴靖不解地问他,在家能享什么福?

文锦行的回答不出意料,孝顺舅姑、相夫教子、管理中馈、伺弄婢妾……皆是福。

裴靖越发疑惑,既然皆是福,为何男人不愿留在家中享福呢?

文锦行不屑地“诶”了声,道男人自有更重要的大事要做,岂能醉心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裴靖恍然大悟地点头,又问有何事竟比孝顺父母还要重要、还要大?

文锦行倨傲地拍了下胸脯,大声说,自然是建功立业,男人扬名立万即是孝顺,鞍前马后由妻妾来承担便足矣,孝在心而不在迹。

裴靖面露赞成,接了句“原来如此”,称自己没有成过婚,原不知要做这些。

文锦行立即将话题引向她与宁宴的婚约,责备宁宴年大不婚,平白耽搁了她这么多年,若是早些与她成婚,她早回家享福了,手握婚约却不肯成家立业,实非好男儿所为,最后借着酒劲打包票说改天请宁宴吃酒,好好管教管教那小子。

裴靖有些迟疑,提醒这人,宁宴既是文御的表弟,便也是他的叔叔,侄儿教训叔叔未免有些克上不尊。

文锦行用力拍了下酒案,自诩为秦王之尊,区区凉国侯,便是叔叔又如何,岂不知尊卑有序,即便是他叔叔也得听他的!

裴靖连忙敬文锦行一盏,一谢其仗义执言,二劝其消消气,婚姻讲究你情我愿,岂能以权势强迫为之。

文锦行闭着眼睛摇了摇头,拉着裴靖的手让裴靖放心,人无信不立,既有婚约在,无论如何他都得让宁宴娶了裴靖,如果宁宴不肯听从,他便请旨赐婚,有文御在,宁宴反不了天。

裴靖尴尬地笑了笑,一脸“随便你怎么说,但我不信”的表情。

这副表情似乎刺激到了文锦行,使他觉得裴靖在瞧他不起,当下恼羞成怒,闹着要去找文御给裴靖赐婚。

裴靖不愿他去打扰文御,连声劝他稍安勿躁,改日再提也不迟。

文锦行许是误会裴靖在心疼宁宴,不舍得宁宴因此受苦,正义感瞬间爆发,翻来覆去喊着“妹妹”,说他心疼裴靖遇人不淑。

裴靖反过来安慰了文锦行两句,见这人醉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便忙教服侍他的宫女带他去内殿休息,自己趁机脱身而去。

离开东明宫不久,一名宫女提着灯从后面追上来,到前面帮她引路。

待到无极殿下,她朝这名宫女微微颔首,低声说了句“如实禀报,稍安勿躁”,宫女点点头,福身道了声谢,低着头将她送至殿前,随即下阶往无极殿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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