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文御不爱听自己说话,裴靖结结实实做了一下午哑巴,连累张赋秋挨了一顿骂。

张赋秋险些气死,文御也被裴靖选择性灵光的脑子怄得想死。

每当出现矛盾要挨骂时,裴靖都会装成鹌鹑,像廿四一样揣着手缩成一团,看上去无辜又可怜,以使对方不忍心责怪。

而廿四则忙着将小猫叼进文御怀里,让文御帮忙看着孩子,它好跑出去和小五玩。

小五在家总去骚扰策策,又总会被策策抓得伤痕累累,因而天天躲在宫里和廿四黏糊。

文御每次看到廿四和小五黏在一起都会骂小五厚颜无耻,居心叵测,野猪拱菜,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而忘记骂裴靖,人与人之间的矛盾一下就转移到了别处。

有的矛盾转移了,有的矛盾便会露出来。

年前,裴靖如往常一般待在天权殿处理公事,并将明庭竹也带了过去。

然而明庭竹只待了一天便被文御以磨炼为由撵回了都堂,其人离开时,看向裴靖的眼睛里满是怯怯与忧心。

裴靖不明所以,不知其因何而胆怯,事后一问方知,竟是畏惧文御。

明庭竹感觉文御看他的目光十分不善,怀疑是因自己太过愚钝而使文御不快,担心文御因此迁怒于裴靖。

真是个敏感自卑又稳重体贴的年轻人啊!

裴靖看明庭竹的目光不免充满慈爱,耐心告诉其人,他是个很优秀的青年,并不愚钝,文御很欣赏他,也很器重他,所以对他格外严厉,并无其他缘故。

这些话都是文御亲口说的,裴靖一字不差地转述给明庭竹知晓,只望能使其人宽心,勿要妄自菲薄。

明庭竹听罢叉手一谢,但有些将信将疑。

事过不久,将至岁除,私觌小宴时,明庭竹忽然告诉裴靖,吏部将他调离了尚书省,要他去东宫崇贤阁任校书郎,听说是文御亲自下的诏,待开铨便去。

校书郎乃步入中枢要职的开端,年轻官人皆心向往之,裴靖由衷地替明庭竹感到高兴,并祝其前途似锦。

明庭竹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喜悦,只问裴靖以后还能不能去裴邸吃饭。

这有何不能,裴靖自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盛情邀请两家常来常往。

明庭竹这才重新展露笑容,其后处理公务越发努力,待裴靖这位官长亦是越发体贴。

裴靖被这人的勤劳吓到了,心中因此常涌现出因自己有眼无珠而使英才埋没的愧疚感,她越想越不好意思继续留明庭竹在身边处理琐碎杂事,这等能干的年轻人应当早些步入正经仕途才对,于是便申请提前放明庭竹去东宫就职。

文御当然高兴这个提议,立马准奏,至于明庭竹本人高不高兴,他不在乎。

转过年来,文御又因伤风抱病,甚少召见除裴靖和林惠妃以外的其他人。

正当众人猜测纷纷时,裴靖与宋鹤卒然出手,联合林正和以及部分尚书省官一起弹劾门下侍中杜鉴“私通尚书左丞,结党营私”,考功司郎官“越侵职权,私押注拟名册且屡教不改”,恳请文御予以惩处。

杜鉴欲故技重施,以退为进——先痛哭流涕着认错,再回念故事,最后自请致仕,以此激起文御心底潜藏的旧情,最后结果多半是闭门思过——这一招他用了十多年,从无败绩。

可惜这次他未能及时见到文御,而远在晋州的伊南星和昌州的伊敏之又恰逢其时地添了一把火。

先是伊南星上表,称晋、灵两州交界处发现大量成编户但无地游荡的浮逃户,怀疑是某家违制豢养的私兵,恳请朝廷收编。

随后,伊敏之检举杜鉴、杜地藏兄弟二人曾借剿匪之名行揽权之实,灵州刺史杜地藏囤匿浮逃户千余人,在与南戎对阵的关键时刻图谋兵权,排除异己。

两封表奏相互印证所述,且证据确凿,教杜鉴一时忘记故技重施,忙于自证清白,转嫁危机——

杜地藏弹劾裴靖任临南县令时殴打官长;吏部尚书王有龄弹劾裴靖任黔北节度使时挟势弄权,指使现任黔北节度使青川监视别州,欺压乡贤,强取钱粮充军,包庇宁宴,屯兵泸州,阻挠制使查访,擅自发兵河西道。

一向反对裴靖的人得见领袖,立即聚到杜鉴身边对裴靖群起逐之,勒令裴靖致仕,宁宴、宋鹤、伊喆、青山、明景良、伊秀之等一众内外附庸皆不得安其位。

严行知也在被逐之列,其人慌乱之下又搞出个大差错,竟通过官驿与裴靖传信,询问如何应对弹劾。

信件被杜鉴同党截获,裴靖遂又加一条“勾结内外,窃弄朝野,专权擅势,搦战君威”的罪名。

顺帝时因帝倦勤,朝堂各自为营,互相攻讦,内外奏疏皆留中难发的情形,时隔多年再次上演。

文御一直孜孜以求压制这种形势,裴靖出手也一向稳健,竭力避免激起水花,却不想努力半生尽成局中人。

今日时局已然混沌,这对君相更像是着了魔一般,做出种种不合常理的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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