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在下吗?”盛瑾瑜难得一见地露出尴尬的表情,他与子女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父子,不如说是在一起生活的人,他掩口轻咳一声,支支吾吾地答说,“自幼进学……常常过问课业便是……旁的……也没什么……”
魏凤川频频点头,似颇有所获,又说这次回京会将妻儿留下,想托关系将长子送进四门学。
泸州地处偏远,州学水平恐怕不尽人意,要进学还得是京城的官学,有一个好起点才能有一个好未来。
宁宴瞪大眼睛,“可令郎还小吧,国子监要十四岁以上才肯收,令郎有十岁吗?”
“所以要托老师的关系!”魏凤川放下酒杯,沉沉地叹了口气,“国子监名额有限,春闱也一年比一年难考,早进几年便能比别人早学几年,这都是机会啊!”
这番话像是打开了水闸,在座家有子侄者纷纷加入讨论,一时唉叹声此起彼伏,可谓一言难尽。
宁宴几次三番试图加入对话,谁知根本插不上嘴,也听不太懂那些人在说什么,语言组织能力受到极大挑战,只好蜷缩一角埋头吃饭。
夜幕将至,裴靖告辞回宫,文禾也跟了上去。
宁宴送二人至宫门,不耐烦地打发走文禾,拉着裴靖的手躲到无人的角落,趁着酒劲撒娇,“你快跟陛下说一说,赶紧把文承德送走吧好不好?人家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啊,求求求求……”
裴靖也很无奈,“陛下要留他参加春闱,最早也得等省试第一场放榜不第才能走呀!”
“他是不知!”宁宴愤怒地跳着脚,像一只炸毛狮子,“那人今日竟妄想参加宴会攀附公主,简直无耻之尤!”
“此事我会与陛下说的,且再忍一忍。”
“那可说好了,你一定得劝劝陛下……我并非要你做手脚让他考不上的意思,就是……”宁宴急得挠头,“就是……你肯定懂我的意思!”
“懂,不必担心。”裴靖在宁宴脑袋上揉了一把,踮起脚亲了亲宁宴的脸颊。
宁宴老脸一红,伸出双臂将人圈进怀里,眼看天幕染蓝才依依不舍地放开,站在门洞底下目送裴靖进宫走远,直到那道瘦削飘忽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宫道尽头方寂寂转身离开。
宫禁云际低垂,暮昏叆叇,屋瓴层层若峰峦,进了永兴门,宫道冗长且灰暗,唯有通向无极殿的道路两旁点起了灯。
裴靖沿着路灯发出的微光一言不发地走着,风吹得两颊生疼,吹得在温室内被酒气醺热的脑袋渐渐清明。
她在心里不停地盘算着,算计土地户口、春闱秋闱,以及很不听话的杜鉴。
正乾九年的元日来得稍早一些,年后不过半月即是春闱,时间紧迫得很,她私心希望杜鉴可以和去年一样大胆,毕竟这位宰相有且不如没有,只会给她添麻烦。
杜鉴有扶持之功,文御碍于情面和名声不好意思下重手,她却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么多年过去了,该报的恩都报过了,如今算下来,反倒是对方欠她良多。
知恩当图报,不如趁这个机会将明庭竹放进门下省……
她思绪游离着拐过宫门转角,冷不丁与一人迎面相撞,便忙扶着墙壁站稳脚跟,和那人说了声抱歉。
“哎哟呵~”专属于张赋秋的诙谐声音响起,其人伸手扶住裴靖,脸上颇有几分惊喜,“奴正要去接你哪,陛下还以为你要天黑透了才肯回来,怎回得这般早?”
裴靖反手拉住脚底打滑的张赋秋,“担心陛下久等。”
二人相互搀扶着,并肩回无极殿。
无极殿内,文氏兄妹正坐在外殿说话,二人中间的火盆上架了个铁丝网,烤着栗子和黄柑,空气里弥漫着坚果壳与果皮被烤焦的香气。
文御穿一身雾白纹龙的宽袖长袍,头发用青玉簪松松挽在脑后,面目清俊宛若水面铺曳的竹叶,倚着软枕支着腿,神态堪称安逸,说出口的话却比殿外风霜无情一百倍,“绝对不行,我不同意!”
“陛下~皇兄~三哥~”文禾拽着兄长的袖子摇来摇去,“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啊!”
文御将茶盏重重放在案上,“你打算没名没分地跟着他,还是打算教他没名没分地跟着你?你是长公主,他是世家子,你们是何等身份,名声、前程都不要了?”
文禾拧着衣角,“可人家盛十四郎都……”
“不准提他!小小年纪不学好!”文御遽然打断,斜了妹妹一眼,“天底下几人能有晏方的本事和盛氏那张脸?即便你能长成晏方那般人物,青神野也未必愿意屈居内宅。还是你想枉顾礼法,去做青家的姬妾?花无百日红,以色侍人能几时,倒不如……”
文禾“嗖”地竖起耳朵,“倒不如什么?”
文御却改口说“没什么”,无论如何都不肯将未完的话说完。
文禾好奇得抓心挠肝,坐立不安。
兄妹二人正闹着,裴靖与张赋秋前后脚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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