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伯纶只得改了主意,仍旧笑道:“那就立两个罢,好歹让两个孩子互相有个伴儿。毕竟咱们做为大人,总不好陪着孩子追逐打闹罢?”

吴聪略一思索,倒也应承了。

季伯纶却皱眉道:“但不知哪两个孩子与我们有缘,真要挑选起来,也挺费事。”又满脸疑惑地看着各位宗亲,道,“你们怎么不把孩子一并带来,好教我们相看呢?”

吴耵一面起身,一面笑道:“嫂子倒也不必着急,这立嗣的人选,原本就可以慢慢相看的。”

季伯纶见状,隐约觉得吴耵的笑容里,似乎还带着些许的算计之意,便有些不快,却又不好当场发作,只能笑着点头称是,而后劝道:“小叔快坐下来罢,这样站着,也不嫌累?”

吴耵却好似没有听见这话一般,不但没有坐下,反而向吴聪作揖道:“哥哥,有件事极为重要,我不能不说。”等吴聪点头示意后,便继续说道,“今日大家之所以愿意过来商议为你立嗣的事,就是盼着你立个字据,言明在你百年之后,这鸬鹚客栈就作为咱们吴家的族产,造福族人!”

说话间,季伯纶已收敛了笑意,此时却觉得好笑起来,再向吴聪看去时,见他也和自己一样沉下了脸,便知他也心生不满了,于是恢复了笑容,道:“小叔这话说得就挺奇怪的!我和你哥哥之所以要立嗣,就是为了把这份家业传给嗣子。一旦立了这样的字据,这个嗣子还能承继什么呢?”说罢,便看向众人,希冀他们能帮腔一二。

谁知,吴聊却起身笑道:“聪嫂此言差矣!按照你和聪哥方才的话来说,我们在座的兄弟伙,能成功出继的只有两家,另外几家是无法出继的。可是,也正是这几家的看法,才是族里大部分人的看法,即便是成功出继的那两家,也不能不对此有所顾及。就算每家都能成功出继,也是如此。所以,还请聪哥、聪嫂不要对耵哥方才的提议等闲视之!”

话音刚落,众人便纷纷附和不已。

季伯纶忙与吴聪面面相觑了一下,见他的脸色越发地难看起来,便也不大好受,因而也起了身,笑道:“我们从来没有听说过,立嗣之户要把家产充作族产的。不但国法没有这一条,就是咱们吴家的族规,乃至其他人家的族规,也没有这一条!但不知各位兄弟为什么要这样为难我们?”

吴耵先是辩驳道:“倒不是大家在为难你们。”而后冲着吴聪再次作了个揖,道,“虽然你当年入宫是情非得已,到底还是辱没了祖宗,族里便有不少人以你为耻,不但不愿意做太监的儿子,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给太监传承香火,免得教人笑话!因此,你少不得要为族里贡献一二,借此立下享誉后世的功绩,好让大家对你刮目相看,从而为你身后的祭祀出力。”

季伯纶越听越是恼火,忙怒斥道:“听你这意思,你一直就看不起你哥哥!怪不得,他塞给你的那三个女人一直都没有生育,原来是你不肯帮他生儿子!”

紧接着,吴聪便怒喝了一声“够了!”,又狠狠地拳击桌面,震得一应餐具摇晃不已,有的甚至洒出了汤汤水水,于是众人被吓得噤了声,连季伯纶也不例外。过了一会儿,他才平复好心情,收敛好怒意,缓缓说道:“阿耵与我同胞所生,就算别人看不起我,他也不会看不起我的。”说着,两行浊泪凄然而下。

吴耵随即激动地辩白道:“多谢哥哥信赖我!我的确没有看不起哥哥的意思!只是,我管不了别人怎么想,更管不了别人怎么做!若不是为了给哥哥立嗣,我又何必四处求人呢?如今我这样豁出脸面,虽然不敢说有什么功劳,却也是有苦劳的!没成想,这个小丫头竟这样编排我,借此离间你我的兄弟情分!”而后仰天长叹道,“既然她这般不懂事,那还留着她做什么!快打发了她罢!”

说话间,吴聪已连喝了几杯酒,听到这里,便又怒喝道:“你也给我少说两句!她再怎么样,都是你嫂子,你如此说话,可把我放在眼里了!”

吴耵感叹道:“哥哥对嫂子如此情深义重,倒衬得我这个弟弟无情无义了!”而后看着季伯纶冷笑道,“只是,嫂子如果真的对哥哥坚贞不二,必然会以哥哥的后嗣为头等大事。即便哥哥自己不同意写下那样的遗嘱,她也会为了哥哥身后的祭祀,尽力说服哥哥才是,又怎么会反对此事,以便给自己留下带产改嫁的后路?由此可见,在她心里,你的家财,终究要比你的后嗣更为重要。”

众人再次纷纷附和不已,吴聊更是这样补充道:“只要聪哥立下那份遗嘱,等你死了,聪嫂要是没有改嫁,还能被我们当做吴家的媳妇,并享受族产的供养。倘若她守不住,另寻了丈夫,却也带不走这份族产了,那聪哥便不会在死后成为用遗产供养后夫的冤大头。像这样的两全之策,有什么不好呢?”

此时季伯纶已停止了哭泣,又擦干了眼泪,淡淡地笑道:“原来你们是防着我改嫁。可是,我若有改嫁的心,又何必操心立嗣的事?”

吴耵嘿嘿一笑,道:“寡妇改嫁原本就是寻常之事,像海全制冰坊的老板娘何氏,便是再嫁之身,她与前夫生的儿子,就在我亲家姑父的家具店里当学徒。因此,你将来是否再嫁,也未可知,我们只能做两手准备了!”

季伯纶冷笑道:“虽然你一口一个嫂子地叫着我,也没见你对我这个嫂子有几分尊重!难不成,你看我比你年轻许多,就觉得我好欺负?还是你打心里根本就不尊重你哥哥,所以带累了我?”

吴耵神色一凛,随即正色道:“我们没有不尊重哥哥嫂嫂的意思。只是,立嗣之事十分重大,有些丑话还是先说个明白才好。”说着,便心虚地看着吴聪,补充道,“哥哥也别怪我说话太直了。”

直到此时,许久不发一言的吴聪才睁开了眼睛,又微微地叹了一口气,道:“罢了,立嗣的事,还是从长计议罢!至于是否要立那样的遗嘱,等我们商量好了再说。”话到此处,因见吴耵还想说些什么,忙挥了挥手,招呼他赶紧坐下,又催促着众人喝酒吃菜。

众人见了,只得跟着转了话头,各怀心事地吃完了这顿晚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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