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然又点了点头,我突然发现她点头的样子很可爱,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被家长发现后无奈的点头认错一样。“可我感觉只有几个小时而已。”她辩解道。
看来这就是病例表上记录的一次失踪事件了。继续深究恐怕不利于她的康复,我决定换个话题。
“想旅游吗?”我指了指她手边的那本旅游册。
“嗯,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迪士尼主题公园看看,一直都想去的。”夏然露出向往的神色。
这里的确有个迪士尼公园,是前几年刚建成的,我还去过一次,但是,如果像她说的那样,我顿了顿,说:“抱歉,没有扫兴的意思,可你不是不能被空间感应到么,那个公园也是一样吧。”
“我说了啊,只要双方能感应到彼此,就能出现在彼此的视野里了,我一直在记去那里的路线以及周边的建筑,我相信总有一天公园也能明白我的心意,感应到我的。”她说这些话的样子楚楚可怜,我不禁有些心软,有种想带她去公园的冲动。
“希望你能成功。”我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想到这句话了。
夏然耸了耸肩,“其实我以前还不是这么严重的,在学校上学的时候,学校的路是环形的,我虽然偶尔也会转向,但只要有耐心,沿着路慢慢走,也能走到目的地的。但随着时间的增长,我不禁没有记清路,反而越来越迷,最后慢慢的一点方向感也没有了,那种感觉,真的很可怕......”她说着,身体竟然颤抖了起来。我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连忙按下了桌子底下的小开关,那是呼叫医生的。
不一会儿,“嘀”的一声,我身后的门开了,苏院长推开屏风走了进来,拍了拍已经平静下来的夏然,顺便收拾了床铺,让她去休息。随后示意我今天就先到这里。
回去的路上,我们闲聊道“真是辛苦了啊,老苏,还得麻烦你开车送我。”苏院长笑着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跟我炫耀一下新买的房子吧。”老苏果然是最了解我的人,我半年前就在市中区买了个二百多平的商品房,小区自带花园和游泳池,环境优美,虽然花掉了我近乎十年的存款,但还是觉得美滋滋的,毕竟在这个年代,有个属于自己的小窝是多么的重要,况且还是这么上档次的小窝。“我是那种人么?只是之前付了全款之后就再没去过,这几天才收房,路我也不熟,才叫你送我一程嘛。”送我一程?说完我才意识到我的用词不当,但也无所谓了,这或许就是有钱人的任性吧。
“说说夏然吧,你觉得她怎么样?”苏院长突然转移话题。
“很漂亮。”我顺口而出。
吃了一个白眼后,我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小姑娘的病情很严重,现在最好的方法应该是进行专业的心理疏导配合如巴比妥和安定等具有镇定精神的药物治疗,至于心理疏导,让患者出门亲近大自然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办法。这些是我的建议。”我看像窗外,路灯一排排地从我的视线中消失又重现,斑驳的光影在透过车窗显得有些歪曲,我又想到了那个可爱而又有些可怜的女孩,天知道她一个人在那间病房里有多么孤独。
“分析的不错,到现在为止我基本也是这么做的,只有一点,不能让那个小女孩离开房间。”苏院长吐出一个烟圈,继续道:“那个女孩也是很厉害,只要让她离开房间,她里面跑个没影,追都追不上,两米的防护栏,她直接就翻出去了啊。如果不是非说什么空间感应什么的,估计是个优秀的运动员吧。”他半开玩笑地说。我一愣:“老苏你是说,她出了门后不是消失,而是跑掉了?”苏院长转头看了我一眼,仔细地看了看,说道:“我的小秦医生,你该不会真的相信那小丫头说的了吧?”
我尴尬地笑笑,没有说话,也是懒得反驳了。
苏院长把烟蒂扔到窗外,叹了口气,说:“那个孩子也是蛮可怜的了,本来好好上着学,突然就失踪了,家人找了半年也没找到,你猜怎么着,后来有人从学校的环形路找到了她,就在路边的长椅上躺着,穿着半年前的校服,嘴里絮絮叨叨说什么学校感应不到她,也说不清这半年她去了哪,经历了什么。唉,后来就送到我这了,也挺奇怪的,自从她住了院就再没出现过神经失常的情况,除了那次她跑出房间,我们找了她一个星期,她自己又回来了,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病人。不过她之后也听话了,没再想要出门,但必要的措施我还是采取了。”
“比如买个屏风?”我笑着说。
“那是她自己要求的,她说她不喜欢看到门。”老苏说完,慢慢停下了车。我这才发现已经到了我的小区门口。
“上去坐坐?”我对老苏说。
“下次吧,家里还有两位女士等我一起吃饭呢。”老苏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幸福,同时把我赶下了车......
我独自一人上楼,看着我崭新的钥匙,我已经等不及到新家好好地放松一下了。
上到三楼的时候,我看了下记在名片上的房间号,汇海小区七号楼一单元403室。
又上了一层楼,我向走廊里走去,可能是新楼的原因,走廊的声控灯不是那么好使,幽暗的环境使一切物体变得模糊,以至于有些倾斜和歪曲。我顺着墙壁摸到第三扇门,端起钥匙,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手机已经快没电了,不过借助那一点光亮我还是将钥匙插进了锁孔,但当我扭动手腕的时候,却发现无法转动钥匙。
我用力,但还是没有反应。我看了看钥匙,没错啊,是这把钥匙,我心想着,不自觉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晚上十点四十七分。门上的金属号牌把手机的光线反射得有些刺眼,我抬头看了看,心立刻一紧。
503室。
怪了,难道我一激动多上了一层楼?
我又沿着墙壁走到楼梯口,摸着扶手下了一层。
一样的走廊,一样的昏暗,我走到离我最近的门口,拿出手机向上一照,“真见鬼了!”我几乎是喊了出来。
门牌号上的字亮的晃眼,301室。
“如果空间不熟悉你,也就无法与你产生感应,你是永远达到不了目的地的。”我突然想起了夏然说过的话,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
“1,2,3,4......”我数着台阶,一步一步得向上走。
“13。”一层楼梯13阶,没错,这次不会再错了。
我直接走到第3扇门,再次用手机微弱的光亮照向门上的号牌。
503。
还没来得及惊讶,我的手机用尽了最后的能量。一阵悦耳的关机声,屏幕暗了下来。
整个世界都暗了下来。
当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上午了。楼里的一个住户惊奇的发现一个男人晕倒在了403室的门口,然后叫醒了他。也就是我。
来不及谢谢人家,我用钥匙开了门,将手机连上充电线。我要见夏然,我现在能理解她的感受了。
而当我打开手机的时候,十几通未接来电把我吓了一跳,全是老苏的。
我给他打过去,还没开口,就听见了老苏的咆哮:“小秦啊,你昨天和夏然讲什么了啊,她今天竟然......”
“夏然怎么了?”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又不见了啊。”老苏焦急地说,“今天早上我照例进去检查的时候,就发现她已经没影了。”
20分钟后,我来到疗养院的后勤部。老苏正让工作人员调出从我们昨天走之后的夏然房间的监控录像。
不一会儿,屏幕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房间内的录像,一个女孩正静静地躺在床上睡觉,她就是夏然;另一半是夏然房间正对的走廊录像。时间是晚上十点四十五分。
我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个女孩,只见她突然起身,走到桌边,拿起了那本城市旅游地图册,又走到了房间的门口,搬开了屏风。她一愣一愣地走到门口,把书按在门上,过了一会,监控视频的画面突然扭曲了起来,就在那么一瞬间,夏然房间的门竟然自己打开了!
她拿着书,走出了门。
我看向屏幕的另一侧,走廊的监控正好装在了夏然门口的左侧,也就是说如果夏然从病房里走出来,就一定会出现在这个监控画面里。
可让我们在场的所有人震惊的是,我们足足等了两分钟,也没看监控里出现夏然。两个监控画面的时间是同步的,而奇怪的是,当房间里的监控拍到夏然出门时,房间外的监控竟然没有一点夏然的影子。就像出门的一瞬间消失了一样!
“会消失的哦。”我的脑海里冷不丁的冒出了昨天夏然的这句话。
在之后的两个月里,我们院方和警方尽了最大的努力还是没能找到夏然。或许她真的是被空间给遗忘了,或许她此刻正在某个我们无法感知的空间里忍受恐惧,我不得而知。
在事情发生的第四个月,我收到了一个匿名的信封。我很好奇在这个年代还有谁会用这种复古的交流方式。而当我拆开它的时候却再一次体会到了几个月前那种伴随着眩晕的彻骨的恐惧感。
信封里面只有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孩面带春风,骑在一个旋转木马上面,大大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利落的马尾随风飘逸。旋转木马的旁边还有迪士尼的主角米老鼠和它的伙伴们,都是卡通雕塑。奇怪的是除了夏然,整张照片找不到第二个人。照片的背面打着迪士尼主题公园的经典水印,还有一行娟秀的字:秦医生,谢谢你的祝福,我成功了。现在我可以永远在公园里玩了。
我以后再没去过那个公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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