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世界上,每个独立的人其实都有着或深或浅的联系,这一生我们会遇见各种各样的人,并建立各种各样的关系,邻居、同学、朋友、家人、恋人、仇人等等,在相见的一瞬间,我们有时会惊奇于自己与对方的缘分,但却不知道自己与对方会发生什么故事,并以什么作为结尾。

有人将这视作障碍,对陌生的人一概抱有疏远甚至敌视的态度;也有人将这视作社交的魅力所在,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都能与人交流畅谈。在他面前,你们仿佛早已相识,只是你还不知道。”

这位在我眼前的滔滔不绝了快一个小时的姑娘明显是后者。

“姓名:程熙

年龄:22

表演型人格,优秀的沟通能力。曾经有七人在接触她后与他人产生暴力行为。

外向型抑郁,严重时有自杀倾向。

躁郁症,双向情感障碍。

癔症,具体表现为看到所有人的手腕上都连着线型物。

自残倾向,割腕36次以上,最严重时仅触及静脉,初步判定为受虐倾向。

疾病史:无重大疾病。

精神病史:无。

现阶段治疗方案,隔离,药物治疗。”

越看越头疼。

我回头像看阶级敌人一样看着门窗上透出的人脸,对方则给了我一个坚定的眼神。苏老头子,又骗我,说好只是有些棘手的患者,没想到直接推给我一个女版汉尼拔,当然她不吃人。

我承认主动接手这个病人的原因是看到患者病历单上的照片很像我的前女友,年少时才有的悸动让我对这个姑娘有了些好感,但见到真人时才发现对方的神情的的确确是一个病人才有的,而且本人的气质和照片的差距的确不小,比起那个人,对桌的女孩有着这个年龄不该有的眼神,过于成熟,甚至有些妩媚。

我把手中的测评报告倒扣在桌面上,静静地看着前方,对桌的女孩微笑着说:“医生小哥,我觉得咱俩特有缘分~”

她的声音很好听,温柔而富有女性独有的韵味,动听且自然。

“哦?何出此言。”

他没有回答我。而是把右手手腕向上翻,随性而不失礼貌地把袖子挽上去,显摆似的伸到我面前,上面的划痕很轻,很密,不深,但足够触目惊心。

“你看到了什么?”她问,似乎有些不耐烦。

我不说话,而是伸出自己的左手,学着她把手腕向上翻,伸到她右手的旁边,我手上没有什么伤痕,只有一块精致的黑色卡西欧腕表。

“比你的好看。”我一本正经地对她说。

为了更好地与患者进行沟通和治疗,试着认同对方的行为并予以回应是很好的接触手段。

“我手比你白。”她也板着脸对我说,而嘴角却抽搐起来。

......

“你有毒吧!”异口同声,我们相视大笑起来。

“你太有意思了医生~”程熙遮着嘴花枝乱颤,眉眼如画。

“你也不错。”我微笑着回应,程熙现在才是一个年轻可爱的少女该有的样子,或许她的情况也没有病例上的那么糟糕,应该就是平时压力太大,我也放松了许多。

“唉,太可惜了......”她突然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布满伤痕的手腕说了这么一句。

欢乐的气氛瞬间冻结。

“可惜什么?”我不解。

“线,变黑了。”她再次把手腕给我看,没有线,或者说,只有一道道泛着深红的血痕,像线一样。

癔症,具体表现为看到所有人的手腕上都连着线型物。我想起诊断报告。

“程小姐,你平时经常看到手上有线吗?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吗?”

“不是经常,是任何时候。唉,果然又是黑色。”她回答我的问题,却一直看着自己的手腕,微笑着,很迷人,不知为何,有一种凄美的感觉。

“线的颜色?”很棘手,非常棘手,严重的癔症已经成为她生活的一部分,如果想彻底根除,恐怕要下不少功夫。

“咱俩的线,本来是红色,从你开始说话,到现在,已经成了黑色。”她依旧微笑着与我对话,神态的确很像那个人,但眼中的信赖和热情却消失大半。

“颜色代表什么?”我疑惑得看着自己的手腕,又看了看手腕周围的空气,仿佛真的有根线连在上面。

当然,并没有。

“秦医生,你相信有月老吗?”没有回答问题,而是突然反问我。

“牵红线的那个?”我想了想,脱口而出。

“嗯嗯,就是他,你相信他存在吗?”她有了些兴致。

“不信,这种强行制造缘分的神,我觉得很荒谬。”我否定到,其实这种事我懒得想,但为了能更好引出对方的话,我必须尽量用否定的观点去迎接她的质问。

她不说话,似乎是没想到我会这么果断,一时气氛有些尴尬。

“程小姐相信?”我打破沉默。

对话时提及对方的名字或者姓氏可以让其对与自己的对话态度更认真,同时也能增加对自己的好感和信任。

“不,没人有资格做这种事。”她摇摇头,随后又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与自己争执但不占理的小孩子,说:“但我们确实被线连在一起呀。”她病态地看着自己的手腕,要不是另一只手被绑在椅子上,她现在肯定想摸摸自己伤疤。

“可是,我怎么看不到什么线?”我摊开手。

她突然大声吼道:“你看不到,你们都看不到!你们都一样!无能!所以你们自以为是地把我关在这里!让我也认同你们的愚蠢!”她的椅子在剧烈的晃动,如果不是专门的约束座位,恐怕她已经过来把我的头敲掉了。

突然暴走,狂躁症的典型行为。

我并不害怕,相反,这比我想象地还顺利,我已经大概清楚了她的某些底线,而这条线的另一边就是她的病因。即使她不暴走,我也会从其它方面把她不愿展现出的一面刺激出来。

比起现在的暴走,程熙之前的从容和镇定其实更会让我没有方向。

“但只有我愿意帮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既然能来和你聊天,你就知道我跟门外那些不一样,我真的希望能帮助你。”我语气诚恳,表情庄重且真诚,这就是职业素养。

她听了我的话,似乎气消了不少,用手轻轻把刚才弄乱的头发轻轻捋到耳后。白皙的脸有些泛红,她歉意地对我笑了笑,说:“嗯,我相信你。”

“谢谢。”我微笑。

“虽然秦医生的关心也只是出于医生对病人责任,或者说手段,但我很喜欢听~”

心里的想法被看透了,我苦笑,“那还请程小姐多跟我说说吧。”

“叫我程熙就好~”她微笑,语气就像对小辈的谦让,但也让人感到无比的亲和力,不知是因为她没有任何妆容却依旧精致的容颜,还是她那病态到有些迷人的气质。

“你看不见,其实所有人的手腕上,都有连着很多线。”她开玩笑一般地说,眼睛却直直地看着我这边。

“有什么用呢?”我问。

“别打断我嘛。”她冲我眨了下眼,继续说着。

“我个人的理解,两个人之间有线,就代表他们将会有交集。”

“类似缘分?”我不自觉地说。

“你又打断我!”她瞪了我一样,但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看起来反而很喜欢有人愿意思考她的话。

“抱歉,你继续。”我歉意的微笑。

“如果两个人的联系很紧密,那么他们的线就会是红色的,相反,他们的关系越疏离,线就会是黑色的...嗯。”她说完还点了点头,仿佛从回忆中脱离出来,很满意自己的记忆力。

......

“哦!你可以说话了。”她双手合十遮住嘴,两边露出嘴角向上翘起,眼睛也弯弯的,很可爱。

“额,我能理解你说的,但能不能举个例子?”我试探着问。

“嗯...”她想了想,说:“就比如一对恩爱的情侣,他们的线就是红色的;如果是普通朋友,他们的线就是淡红色;门外的那些医生,他们的线就发灰或者黑色,因为他们只是工作关系。”

“就是说,关系好的,线就是红色,关系差的,就是黑色?”

“不一定。”她坚决地摇了摇头,说:“如果是仇人,他们的线也是红色的,因为他们的联系也很深,而当他们化解仇恨相互放下的时候,线就会变成黑色。如果彻底断了联系,他们之间的线就会断开。”

“有意思。”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突然觉得有新东西:“还会断开?”

“是啊。”

还没等我继续问下去,她打了个哈欠,幽幽地说:“医生小哥,你刚才,有根线断了。”

我顿时一身冷汗。

“不用紧张,是黑色的线~”程熙补充道。

“这代表,有人要跟我绝交?”我小心翼翼地问。

“嗯哼。”她给了我一个难懂的笑容。

......

和老苏一起吃了晚饭,饭后我问起程熙的事:“话说,有人因为她发生过暴力冲突?”

老苏不紧不慢地擦擦嘴,点了点头,说:“是,在她进医院前,两个男人为了争她,动了刀,输了的被捅死,赢了的死刑。”

事情比我想象得严重,没想到程熙还经历过这种悲伤的事。

“进了医院后,有三个医师也为了她大打出手,准确地说,是为了争夺主治程熙的权利,似乎他们很喜欢与她相处,喜欢到有些病态。当然,医院有制度,他们被开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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