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径寸,纯白,而夜有光明,如月之照,可以烛室……”
临近午休饭点,沈敛的思绪早已被窗外随风摇曳的青枝拂远,不知飘摇到何处而去了。
台上的古文老师尚板书着考点以外的文本,斜后方陈景行暗暗拍了拍沈敛的右肩,霎时将他惊回了现实的世界。
(干什么!吓死我了……)
沈敛小幅度地拍着胸口,偷偷望了一眼背对他们板书的老师,向陈景行不满地低声抱怨着。
(你不觉得常明他上课总讲和考纲没关系的内容吗,这课上得我好折磨……午饭吃什么?)
沈敛先前倒没有想过这个问题,疑惑地窃声道:
(不知道,古文老师不就是这样吗。)
(哪有!)
陈景行比划着双手作出了一副夸张的姿态,不平道:
(一般省份都没这门科目的,只有清平原的几座新城,比如临皋这样的,是重新定的课程——)
滋——咚。
“要我给你们让个座吗?”
沈敛右座的马尾女生冷眼看着几乎凑在一起的两人,握笔的白皙五指仿佛抑制着怒气一般,紧紧地按在布满小字的笔记本上。
沈敛感受着台上投来的目光,只觉得冷汗直流。
……
……
“呼——熬过来了。”
窗外已经一片漆黑,陈景行趴在硬木的书桌上,放下手里的笔,一阵一阵地长吁短叹。
“多亏了言枝璇,不然只有更惨。”
沈敛回想起上午的情景,不禁后怕连连——
“枝璇,怎么了吗?”
“抱歉,常老师,我移椅子声音太大了。”
“我今天晚上有别班的晚自习。沈敛和陈景行,晚自习放学后课文抄写五遍,交给我才能走。”
……
讲台上古文老师的眼神尚停留在沈敛的脑海中久久不去,令他即便此时也苦笑不已。
“对了,我们刚才说到哪里来着,新科目。”
“古文,现代文,英语,数学,物理,政治理论,景云国史。”
沈敛接话道。
“啊——怎么那么多拉分的科目,文理一起考太离谱了。”
陈景行愤愤地控诉着。
“大概因为我这种清平原的原住民?说实话,大部分科目对我来说都是全新的,只有古文和历史稍微熟一点。”
如临皋此地的塾生,自小与周围的几国相邻,却从没有学习过现代科学的知识。假如没有高难度的古文与历史科目加权,本地人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考过迁居而来的内地人的。
与此同时,清平原本就亟待普及建立在科学基础上的现代常识,于是又不能将文与理截然地分离,否则待到大学入学考试之际,几近全部的本地人都选取文史类的科目,科学系统的普及就遥遥无期了。
陈景行似是被这个理由说服了,信服地点头道:“也是,因地制宜。”
忽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问沈敛道:“你不会认识那个言枝璇吧?”
“应该是小时候见过,你怎么知道的?”
沈敛好奇道。
“总觉得她看你的眼神相当复杂,不会是指腹为婚之类的吧?”
陈景行洋溢着富有深意的笑容,亲切地拍了拍沈敛。
“糟粕,糟粕。”
沈敛仿佛入定的老僧一样满口罪过。
“言枝璇不漂亮吗?”
“漂亮啊。”
“你不喜欢她吗?”
“你喜欢她?”
“……我不啊。”
“我也一样。”
“额……好。”
两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若要把忠厚与油滑作为划分人的性质的一种标准,沈敛勉强应算是前者,性格中的木讷让他很难在这样的气氛中继续话题。
而陈景行,也恐怕没有表面上看来那样擅于社交。仅从他从不与打打闹闹的男生集体相厮混,便知这个随家长工作调动来到临皋的大都会人其实有一种少年的清高。
这样的两个人,却非要牵扯些坏心眼的恋爱话题近来,显然是尚处陌生阶段的找话之举,于是像这样陷入沉默也就并不奇怪了。
不过世界的运作不会因区区两人的静默而停止。
空荡荡的教室前方,一袭惹眼的红发匆匆闯入门来,宛如流动的火焰一样巡视着一排排桌椅,将两人原本尴尬凝滞的氛围破坏得分崩离析。
陈景行“啊”的一声转过头去,正要和班上的名人打招呼,却发现隔座玉立的少女停下原本的举动,半阖着清丽的眼睛嫌恶地看着他们。
陈景行不知道她为什么做出这样的表情,只能卡壳地讪笑问道:
“哈哈,李浅言你这么晚了还来学校啊,是在找什么东西吗?”
李浅言仍旧保持着审视的锐利眼神,反问道:
“早上在我背后议论我的原来就是你们两个人?”
这人的听力真是好到没有必要啊——
陈景行脑中闪过黑道打手成群结队堵在自己回家的路上,将自己套在麻袋里拳打脚踢,最后扔进砂石堆在水泥车中搅拌成泥的画面,讪讪放下了打招呼的手。
“怎么说呢,这个,也不算议论,我们没有恶意的,只是……”
“抱歉,只是因为你很漂亮,又有种神秘的气质,所以在学校里很出名。我们今早说起这种事,却没有意识到背后议论的恶劣,实在是对不起。”
沈敛低眉垂首,神色内疚地向前处的少女致歉。
李浅言闻言,严厉的冷面也稍稍温和了几分,轻轻颔首打量,像是满意了一般,说道:
“我记得你和言枝璇一样,也是这里的原住民。这里真是人杰地灵,前有她那样的才女,后有你这样的君子——看在你这样坦诚的态度上,我就不追究了。”
李浅言自得地抱手而立,摇头晃脑,好似在享受上司对下属高高在上随意指挥的快感,沈敛却有些奇怪地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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