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无际,惨然无援,在这方幽然寂静的梦里,他放下沉甸的警惕,安谧睡去。

睡梦中,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与意识逐步分离,彼此缓慢拉开距离,变得遥远。

他的感官变得迟缓,继而无法感知自己的身体,可他又怪异地明了自我的存在,如同灵魂浸溺在一片潮湿的温柔里,有时陷入无光的泥潭,有时坠入晦暗的深海。

他感知着自身的异样,恍然听见了古怪的呢喃,受到了奇特的牵引。

俨然一个失乡的旅人,逡巡不定地漂泊在未知地界。在这形似引力的怪异呢喃里,他的思域不断下沉。

他彷徨不安地想要扭动身躯,却没有得到应有的反馈,恍若陷进了即将入眠的沉沦时分,身不由己,体不可控,只能在半睡半醒间丢了意识,安然耽溺。

就这样,他的意识逐渐模糊,进而消散,随之又如梦中坠落般猝然惊醒,快速重建,他的意识游弋于半梦半醒之间,重复这个过程,很久很久.......

顺着时间流动,他的归属或像一朵渺小的尘埃,在世界的角落沉淀,归于命中注定的长眠......

黑暗寂然仿佛亘古无变,他似乎踏足一片朦胧仙境,所见全是山河远阔,耳畔尽是仙语鹤鸣,他既感知自己存在,又为存在的真实性困惑不已。

这种缥缈的隔世之感,直至一个惊魂时刻才戛然而止。

这一刻,他乍然明觉了自我。

倏忽间,他的意识凝聚起来,定格在时间的特别时分,不再消散。

终于他重又获得了思考的能力。

‘这是哪?’

视线之外,一片漆黑,没有光源。

他什么也看不见。

听不见声音,嗅不到味道,这里好像什么也没有剩下,除了他自己。

‘我死了么?’

他尝试呐喊,凄然无声,他原地跺脚,跳动,疯狂大叫,然后奔跑。他想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的存在,找回丢失的感官。

他失败了,没有触感,没有声音。他正逐渐迷失自我,或许不久之后,他的意识又会消散,轮回之前的境遇。

他强迫自己冷静,使思域活络起来,避免自己再次陷入那种可怖的游离状态。

他忖度起自己当下的处境。

‘我现在是死是活?如果活着,现在在哪;死了,为什么还有意识。’

他稍一思量,想起一种酷刑,被网友戏称为‘小黑屋’,与他当下的处境十分相似。

‘或许,自己还活着,只是被人绑架了,囚禁在一个诺大的仓库,又或是作为实验素材羁系在密不透光的隐秘内室。’

可转念一想,绑架他能得到什么?他又有何作为实验素材的资格?

难道图他七百买的魅族,或是图他五块买的破书。

总不至于是图他和多数同胞一样的普通和平凡吧,他真的一点儿也不特别啊!天地明鉴。

即使真有穷中饿鬼图他刚计算出来的用于购买游戏本的三千六佰元老本。那也不至于绑架吧,你偷呢?

这合理吗?这可太不合理了。

他从不擅长自欺欺人,以目前的情况来说他还活着的概率不大……他大概率死了。

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相信他此时正处于一个活着的合理状态。

‘所以,人原来死后真的会有意识……我怎么死的?’

他开始回忆,最后的画面是他坐在书桌前,思考人生,周围……

“嗡”

霎时,一阵刺耳且不规则的忙音在他颅内响起。

一些规则的记忆裹挟着一些杂乱的记忆阒然袭来,犹如风吹草地,牛羊具现。

漆黑的梦境中,寻找的人,在记忆里扬起了更遥远的记忆。

心司记忆,如留痕于版,无法彻底抹去。

感官寻归,他醍醐灌顶似地通晓了当下的境遇。

于是,他开始信步于黑暗之中,环顾四周,深邃的黑暗里,一个又一个的彩色光团虚空涌现,光晕锦簇,色彩繁杂,仿若仙侠话本里的华池锦鲤,成群游荡,漂移在光怪陆离的幻梦与现世之间。

他抬起手臂,指尖轻触彩色‘锦鲤’。

色彩斑斓的‘锦鲤’应触破裂,就像人间诸事,到头来不过大梦一场,泡沫浮华,一触即碎。

韶光在不远处绽放,光与影缠绕交织,一幕幕光色灰暗的画面呈现眼前。

帷幕拉开,大戏将至。

只遗憾观众独他一人……

一栋老楼,平平无奇,一个小孩,两具尸体。旁边站了许多人,他们聚在一起围作一个大圈,脸上神情何其相似,麻木却又都带着异样的兴奋色彩,指指点点。

不多时,几个身着制服的人冲了过来,随即人群被警戒带隔开……

光影消散,帷幕暂落,黑暗重又笼罩。

厄尔自黑暗中移步向前,触碰新的‘锦鲤’。

‘锦鲤’骤然碎裂,刹那时,浮光四散,漫天渲染,灿烂华美宛若昙花,戚然消逝却如生命。

画面又起。

还是那栋老楼,还是那个小孩,多了一个中年女人。

她单手叉腰,指着小孩,嘴巴动得极快,“你个小出生,罪魁祸首,别装无辜了,你这个该下地狱的小恶魔!”

突然,女人的身后出现一个面如咸鱼的中年男人,他先是走上前来,把男孩牵走,旋即复返,大步走向女人。

“啪!”

他不分尤说便甩了她一记耳光。

女人懵了数秒,一边叫喊一边疯狂地抓向男人,“你个没卵子的,打女人!老娘杀了你”

男女打作一团。

画面逐渐淡去,他没有看到结果,也不知这场架谁打赢了。

厄尔低笑了两声,摇摇头,继续前走,几个光球应触破裂,大多画面是男人与女人的争吵,较少的桥段是两人打作一团。

起初他看得津津有味,不时还会通过画面所展示的打架细节,恶趣味地猜测获胜者。大抵中年男人赢的多些,他是真打女人啊。

好在那女人也不是善茬,她口中污言秽语品类繁多,但提及最多的是没卵子,窝囊废,小恶魔,罪魁祸首四个词汇。

两男的,一大一小,四个词汇恰到好处。

他看的起劲,一连拍碎数个‘锦鲤’,都是女人虎虎生威的画面。

她骂到兴致高昂时,眉飞色舞,肢体语言十足丰富。她甚至颇有见地,能偶尔客串巫婆角色,诅咒男人和小孩出门就被车撞死,想要一劳永逸,说得是逸趣横生,妙味无穷。

然而,看多了,听够了,也便无趣了。

在女人繁多的胡言乱语中,他倒觉得有句话说的着实精辟——这小出生是罪魁祸首。

这话不假,甚至真的过分,这个孩子的到来无疑让本就不富裕的家庭雪上加霜,家贫百事衰。

画面褪去。

厄尔不作停留,继续跟随‘锦鲤’地指引,在漆黑甬道踽踽独行。

他不知道这趟行途的尽头在哪,也不清楚那里是否会有更古怪的东西等着他。这些问题,他不在意,也没资格去在意。

他知道这趟奇妙之旅终会有一个既定的终点,仅此,便足够了。

突然,他看见一个不同于之前的硕大光球从黑暗中显露。莫名的求知欲使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他大步走过去将之戳破。

视野霎时被阳光照亮,耀人的曙光填充了无边的黑暗,刺得人睁不开眼,好一会儿,他才适应眼下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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