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生命,短暂又漫长。言语无法叙述生命的漫长,经历又无法全部展示生命的短暂。在命运的纠葛中,人类不断寻求突破命运的方法:从商也好、考学也好、耕田也罢......不管怎样的方式都不过是自我的一剂安慰剂。就命运而言,六世轮回之时已然成定局。

裴生成一家在小羊村度过了相对安稳的两年。母亲银花这位坚韧的女性在小羊村的妇女团中创造了自己新的全能形象:做得一手好菜、绣得一手好花。山村的婚嫁丧办总少不了她的身影。她成为了那个时代的主厨。在小羊村他们也得到尊重。银花的性格相较于姐姐金花活泛,爱说道,愿做主,显然和家里的男人有关。金花不去操持家外任何事,一心只扑在生活中。姐姐的六个子女都相邻也好带,论命运还是姐姐强些。可金花的苦水只有银花懂。自从搬到小洋子村,姐姐也有了倾诉的对象,近几年老小子的出生,金花婆婆也不大总掐、总打金花,但她也免不了常去伺候,洗洗涮涮时也免不了得受几句气。受气回来金花也不总是自己闷哭。她唤着妹妹,姐妹俩总是傍晚时爬上山头吆喝几声,坐着骂上几句,发泄完又挽着手下山回村各自回家。

傍晚的翠山云霞美轮美奂,山顶的风略大些,吹着云霞在天上胡跑。时而幻化,就像播放的电影。有时是“十二生肖竞第一”有时“仙女下凡”“猪八戒背媳妇”时轻时重,时缓时急,瓦蓝的天空已是七彩色,淡粉、浅黄、深红、浅红......一层层颜色叠加,交叉,互换,就像跌宕起伏的人生。天空的色彩一会是醉汉的脸,一会是娇羞少女的脸。银花和金花最爱这时爬上山顶去看天,她们看着白云苍狗,像是在看自己平凡却漫长的生命,生命在自然的时轮消散。也就这一会的时间才是她们的自由,是她们对自由生活的渴望。

银花让大儿子裴生成上了学,在姐夫的推荐下裴生成也顺利入了初中,这是离家最近的中学。一所大山外山脚下的中学。这所中学只要沿着小羊子村的山脉向西一路走到头就是了。中学只有一位校长和女老师,他们是夫妻,当地人。再就是十一个孩子。这些孩子中只有裴生成和表弟张国全是从山沟出来上中学,能上中学是因为拿到了大队的推荐信,两人得以上学。他俩是小羊子村第二批上了中学的孩子,上一批中学生只有一个。这个人就是张国全的三姑父,现在已经走出大山在外省工作,具体做什么大家都不清楚,张国全从没见过姑父,只记得小学时姑姑带着儿女回来,带来好多没见过的食物,呆了几天就走了,之后再没见过这一家。在他印象里这一家都活在吹嘘里:奶奶经常坐在村中心的磨盘边儿的杏树下吹嘘三姑家:“是住城里,比翠山城镇还大”、“有汽车、吃不完的土豆”“大的狠喱”这时,旁边同村的妇人边纳鞋底边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老奶子最喜欢听到“啧啧啧”的声音,没有听到她就一直说,虽然70岁了,精神头十足。

金花从不参与这种话题,每到老奶子在杏树下她就回到院里收拾。院子干净利落,墙体是石头砌成,院落也是石头铺成的。本来金花一家是和老奶子一起住在窑洞里。金花实在受不了老奶子的大骂,丈夫才盖了这房子,房子的石头是村人一起挖出来的,一块块背回来的。这套院子算着堂屋正房三间、南房三间、东厢房两节,南外牛棚两间、猪圈两间,主院高出牛棚猪圈二米,进出院要垮台阶,正门是一个高一米五的木门,清水漆挂过面。进了院就是石砌成的房屋布局。正房的门是松木红漆门,木门是裴家老二师傅做的,这是一道沟里最阔绰的门,手艺也是一道沟最好的手艺。金花还有一对黑漆对开铜锁柜,一个红漆扣柜,黑漆柜是松木所做,红漆柜是杨木所做,都是当时建屋时新打的柜子。

银花是没有这些,她也希望有个漆柜,哪怕是杨木做的也行。这个愿望是实现不了的,家里刚能吃上饭。老大裴生成刚带走五斤莜面,三斤豆面给学校交了粮;老二裴生忠带了五斤高粱米给了师父;老三裴生兴和孪生姐妹美蝶美莲还在家吃喱。好在老大老二最能吃,都送走了,老三从小体弱也不大能吃,两个女子也好说。挣点工分家里讲究着活过着。至于柜子,银花是奢望。银花时而想到自己出生时的命运、出嫁时的场景,命运的差距,时而想通时而也想不通。想不过索性就跑到山头大喊几声,摘点野果,撸几把野葱也就想通了,想通什么自己也不知道!

人生怎么能想明白呢?人生是想不明白的,人生是经历了一个阶段懂了得。人生的路是个漫长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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