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起风了,滚云从颀长的天倾轧下来,云缝里投射下太阳的影,灿烂与阴蔽交织,昭示着造物的伟力,桐树摇晃不止,落了一层黄叶。
“姑娘,像是要下雨,咱们快些回去。”青钰看了看天,连声地催着。
街上的行人少了许多,阿篱又抬首看了看天色,滚云后方是鱼肚白似的亮澄的天,满脸平静道:“别担心,落雨且还得好一会,够咱们回校礼监。”
两人慢下步子,一个方才在同福酒肆里大吃大喝的孩子与她们擦肩而过,空气余下一丝淡淡的火石气味。
青钰一吸鼻子:“什么怪味”,随即摇摇头探首到阿篱面前:“姑娘,萧大人今日……你不生气啊。”
“嗯?我气什么。”
青钰歪着脖子凑在她耳边:“萧大人那日,那般行为,说是轻薄你都不为过,今日又摆出臭脸,连姑娘的话都不应。”说着神色间满是惋惜:“说实话,当日我还盼着你们俩能有进展呢。”
阿篱只觉得好笑:“萧大人身份不知道高过咱们多少,他是帮了咱们一次,我要是这就缠上人家,那不是恩将仇报了。”
说着轻轻敲了青钰的脑袋:“再说了,你看看他阴晴不定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晓姑娘我喜欢温润如玉的。”
青钰满脸怀疑地睨着她:“姑娘又胡诌,先前在江州,那王县令家的儿子,最是温润如玉,你不也给拒了。”
“哎呀,那王朗自小沾花粉便得敏症,春日里近乎泡在咱们家医馆,我若在他后院种满花,能有什么好果子吃。”阿篱说着听见前方的路口传来责骂声,拉起青钰凑过去。
只见一名着嫩黄水仙裙的女子被几个家奴推搡在地,面无血色,眼泪糊了满脸,几缕发丝凌乱地垂在面颊,声音哽咽着不住声地求饶。那几个家奴毫无怜香惜玉的自觉,对着女子又踢又打,女子疼痛难耐间转过脸来,阿篱方认出这是针工序的同窗丹音。
青钰显然也认出来了,她一脸焦急地拍着阿篱:“这是丹音姑娘,咱们得救她。”
正待阿篱忍不住要上前帮衬时,道旁的马车里传来中气十足的男声:“叫她跟着车,回府。”
大梁的规矩,女子行于道路需遮面掩首,让丹音跟在马车后面一路“抛头露面”,无疑带着羞辱的意味。见面前的马车上铆着严府的铭牌,围观的人见状无人敢上前说话。
“快走快走,别挡路。”家奴高声驱赶周围的人群。
丹音似是被踢打地一时起不来身,伏在地上不住地抽泣,马车里的声音又撞了出来:“堵住这个贱人的嘴,她还嫌不够丢人吗。”
很快人群散去,阿篱取下自己的纱笠快步上前,交到了嫩黄裙子的女子手里:“我不大用得着,你将自己的脸遮一遮。”
丹音的脸色依旧煞白,看见阿篱迟疑了一下方接过纱笠,身侧的家奴嚷嚷着推搡起来:“我们公子罚人,哪有你插手的道理。”
马车的帘子被忽地扯开,严家大公子严楷怒气冲冲地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与他作对,抬眼便对上了一张可谓倾城的韶颜,到嘴边的“放肆”生生地被他憋回去了。
撩开车帘,严楷很快换出一副温和如煦的态度:“不知是哪家小姐,今日初见竟然倍感亲切。”
阿篱本都调动好了与人抢白的词汇,见车上的人态度大转,自己倒不好咄咄逼人了:“民女初来长安,不知礼仪,惊扰大人了。”说着规矩的行了一个女礼。
“哦,原是误会一场,府中婢女惹事挨罚,让小姐见笑了。”
阿篱注意到男人说婢女这个词的时候,面前丹音身躯轻颤,想也知道以婢女的身份不可能入校礼监的。
“民女校礼监监生,与丹音姑娘算是同窗。”
“因是大人家事,民女不敢多嘴,只大人处理内宅,毫不怜香惜玉,让人不忍。”
严楷哪里在听阿篱说得什么,他只顾着看面前的人嘴巴张张合合,已经在盘算着怎么将人纳进府中,难免眼睛闪烁着黠光:“小姐这么担心她,不如随我入府帮丹娘开解开解。”
阿篱听着丹娘的字眼,才知晓丹音原来是严公子的妾室,在街上就被这样羞辱,想必回府更要遭罪,于是便后退一步站至丹娘身侧。
“大人,解铃还须系铃人。”
“大人为何不给丹音机会为自己解释几句?”
“她?哼,早知道不是个老实的,好吃好喝的养了几年越发胆大了”,严楷说着向丹娘投去一抹厌弃的眼神,他的后院娇妾成群,舍了这一个实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倒是面前这个主动抛头露面的……
“大人自然有容人之量,然而今日丹音的错处,似乎全在大人一念之间,常言道‘灭得心中火自凉,事缓则圆’,大人今日动起刑罚,难免伤了夫妻情谊,日后忆起此事,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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