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在上面?”

萧姝歪头笑问,黑发光泽莹莹,娇靥洇糖,看得六舍一时怔愣,想起了幼时喜爱的白软甜糕,微微颔首,轻笑着拉过萧姝的手,飞身上了屋顶,熟门熟路地坐在平时的位置,喝起酒来。

“扯得我手疼!你下次就不能抱着我嘛!”

“我的傻姝儿,你还当自己是个小孩儿呢?”六舍抱着酒坛嘲笑她,而后又恶质地握住她的手吹了吹,“不痛不痛,痛痛飞走啰!”

萧姝含笑甩了他那光头一个暴栗,又俯身学着他的样吹气,戏谑道:“不痛不痛,痛痛转移啰!”接着便坐在六舍身侧,优雅地理抻了裙裾,正经说,“疼痛转移大法,百试百灵。”

六舍满意地点头:“不错不错,力道见长!但也还差点,无妨哈,日子还长,咱们再接再厉。”

闻言萧姝当即又扬起拳头,六舍眼疾手快地将那小拳头包在手心,拎起酒坛道:“好景不等人。美景当前,咱们还是喝酒得好,玩起来没头。”

萧姝轻易地缩回手夺过酒坛,大饮了一口,霎时满心沁凉甜爽,笑道:“我们皇叔这酿酒的工夫倒很不错,没浪费本宫的麦子和果子。”

“本事虽小,但多少还是有点本事。”

大概并非幻觉,萧姝总觉得他在说这话时神情有些苦涩,尽管仍在笑着,那笑里却无甚欢愉,有的尽是些伤感愁闷的情绪。

“说什么傻话?在这样的世道上,遇到那些人那些事,你还能好好活着,活得畅快洁净,那便是有本事了。你在我心中一直很有本事。”

六舍目光闪烁,唇边的笑更黯淡了几分,撇过头去,犹豫着问道:“萧姝,你口中的‘你’,究竟是我,还是昔日的宋小将军?”语落,还未等萧姝作答,他便自顾自抱起酒坛来咕咕下肚。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思的是难追难舍的稚气纯澈,思的是不堪回首的疾痛惨怛,思的是那个被淹没在浩荡光阴里的卑弱自我。

思无邪,思清狂,真情难再,旧忆杳杳。

王裕清,宫中总管太监,今年五十六岁,历经三朝,始终屹立。他十二岁入宫,受刑受辱,十五岁那年终于踏进了鸿信殿,成为帝王近侍。四十四年的宫廷生活,是如何洗铸了他现今的面目?他帮他,是图什么?仅仅是要全身而退么?当今帝王萧褚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孩子,论亲疏,当远胜过他与萧姝。

白日里,宋七星刚从米铺出来,就被一个年轻人叫住了。那人有双大而明亮的眼睛,满目的温柔澄澈,毫无算计,嘴唇厚而且窄,愈显得敦朴寡害。那人走到他身边,低头说:“宋小将军,我干爹有请你上楼一叙。”声音很低,说着便指向对面名叫秋收坊的酒楼。既然敢将见面的地方选在他和萧姝的地盘,想必是敌非友。更何况,宋七星自恃武功高强,单枪匹马入万人杀阵,犹可全身而退。

他随那年轻人进了秋收坊,上二楼,见一包间牌匾,上书“鹤望兰”三字。萧姝名下共有四家酒楼,分别名为“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各酒楼包间,皆以应时花草名之。

包间内背身立着一位中年男子,身穿斗篷,发白无须。待其缓缓转过身来,宋七星看清了他的样貌,正是大内总管王裕清。

“你的头衣很好看。”

“是吧?这是长公主给我做的。”宋七星眉飞色舞,很是得意地说。这顶嵌金花帽可是他求了姝儿好久才求来的生辰礼。

萧姝不喜欢做女红,但热衷于不时给喜欢的人们做点小物件。心里喜欢,却不肯随便,总要人求着她,也总有人愿意求她。

那日是宋七星间隔十载再会王裕清。

多年来他们一直低调行事,从不在人前招摇,因此在明面上,四季楼的东家并非他二人,而是春回楼的大掌柜。那么,王裕清是如何挖到这一层的?而他既然能够摸清四季楼的底细,他们的其他产业是否也已暴露?并且,大内总管既知,先帝岂会不知?

可若先帝当真知晓他们的所作所为,并完全默许这一切的发生,当年又为什么要费尽心思算计宋家,算计自己的亲生女儿?

但王裕清也不可能背叛先帝。

不论是哪种情况,想必都还有许多他和萧姝应该知道却被蒙在鼓里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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