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主“相水”命格已成功编入功德簿]
[己卯年甲戌月辛丑日戊戌时生乾造]
[是非诸相,是水无相;我如是相,原非真相]
[四情念道:抱尸还乡]
[执情者姓名:杨玉霓]
[福德村庄东侧靠山的一户民宅,住着石元宝与他的爷爷。听说爷爷是村里的打更人,终年供奉月娘娘神庙,自从三年前的那桩事后,爷爷离开了庙宇,与元宝相依为命,不再做打更以外的任何事]
[无漏案台提示您]
[月神庙的大门紧闭,似乎只有夜晚才会打开]
[福德村庄山路曲折,入夜后弥漫大雾,已有数起意外发生。请缘主避免夜间外出,第二天的太阳升起以前,请保证庇护所内明亮,并陷入深度睡眠]
[石元宝和爷爷都是哑巴,哑巴不会说话]
……
相水睁开眼,环视四周。
这次醒来的房间十分陈旧,映入眼帘的首先是黄褐色斑驳的墙壁,泥灰脱落,露出内壤,盖在身上的藏蓝色大衣滑下,相水定了定神,从床上起来。
屋子里只有他一个人。
那倒霉催的纸女,不知是手脚并用还是怎么,后背挨那一下力如千钧。相水揉着背,那块肉又酸又紧又疼,感觉骨头缝里都“咯吱”作响。
强忍着不适在这间房里翻找了片刻,没有发现有用的信息,他只好推开门,来到有些昏暗的客厅。
屋子里很空,摆置的都是生活中常见的杂物,靠墙的桌子上摆着隔夜剩菜,散发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酸腐味。比起刚才在门口闻到的腥气逊色一些,但也没好到哪里去。相水皱了皱鼻子,远离了这里。
移动到崭新的空间,相水才逐渐从方才失真的痛觉中抽离,有了其它实感。
他现在肚子很饿。
自从去到“无漏案台”,他已经三天没有吃饭了。
饥肠辘辘的感觉令他不适,他开始后悔没有吃桌上的点心。相水一面腹诽,伸手撩开另一间房屋的门帘,熟悉的声音便从耳边响起。
[00203号纸女提示您:功德簿加载完毕、四情念道信息加载完毕、阴骘数目确认完毕]
[请缘主努力工作,早日还阳!]
屋子里鸦雀无声。
相水问:“刚才是你踹我?”
[怎么能叫踹呢?是推啦]
纸女“咯咯”笑道。
祂不再使用无漏案台里古怪的嗓音,听起来像一个语气稚嫩的、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这间屋子采光充足,与刚才那阴冷的房间相比多了不少起居用具,两只绘花木柜列成一排,紧紧挨着墙壁,单人床摆在最里面,挂着脏污的蚊帐。
柜子上方摆有许多杂物,鼓鼓囊囊的黑色口袋、成对的花瓶、颇具年代感的钟表……
手工编造的竹篮中,一把生绣的剪刀压在重重叠叠的布料上,相水逐一翻看,它们都是黑布绣成的,总共三十张,是一串从缺至满的月亮。
看来这房子的主人还挺醉心于民族手工制品,刨除场合不说,绣得非常不错。
心情轻松了一些,相水把东西放回原处,问:“这里除了我以外,还有几个同行?”
[还有五位。有必要提醒缘主:村庄中算您在内,只有两个人,余下四位还未进入村庄范围]
“这么多人?”
[无漏案台有许多名等待还阳的缘主,四情念道的最高容纳人数是十二人]
“那为什么没看到另一个?”
[他已经出去了]
[光阴似箭,缘主要赶进度了~]
手上翻找的动作不停,相水皱了皱眉,毫不留情地问:“你能把舌头捋直了说话吗?”
[纸女都是这样的,这是规矩]
相水决定不再和祂插科打诨了。
这东西虽然名字叫作“纸女”,但究竟是不是女的还存疑,或者有没有性别都得两说。
他只是来迟了一会,另一个引渡人就已经开始行动了。这群人活着的时候卷生卷死,到阴间打工也恨不得飚出十万八千里去,真当自己是取经的孙猴子。
他把这几块黑布按照原样摆回去,低头只见绘花木柜的门上挂着一把银锁。
这里是无漏案台的刷新地点,凭他这-900的功德值,四情念道应该也不会这么轻易地为他提供信息。
屋子里没什么有用的东西。
相水走出门外,在房子前后转了一圈。
除了主屋外,这里还有两间互相对立的厢房,门口都倚着一些农用工具和农作物的杆,可能是高粱或玉米;两间屋子的门都关着,有些破旧。透过黄白色的碎花窗帘,勉强可以看到屋子里黑黢黢的,摆着一些背包和被褥。
门被很轻松地扯开了。
两只背包都是很普通的登山款,容量大但没装什么东西。他只在里面找到一柄六厘米左右的折叠刀,以及一只看起来电池不太灵光的手电筒。
另一个背包被人翻过了,除了吃的以外里面空空如也。相水随手拆了两块饼干,囫囵下肚,不怎么好吃,也没有任何饱腹感。
什么都没有。他自言自语道。
刀在手里转了两圈,确认了重量和锋利程度,由于没有穿外套,就随手插进裤子口袋。
剩下的可以回来再翻,这种信息是不会长翅膀飞掉的,但时间不等人,他现在得去村里看看。
站在院门口向远方眺望,地势相对别处略高,靠近刀削般的山壁,将西边的视野挡住了,只能看到村中民舍横七竖八的屋脊,以及烟囱里升起的炊烟。
正午时分的日头高悬天顶,刚好是吃饭的时间。
三月十二日,公历日期不过四月出头,山间的太阳却已太过毒辣,烤得人口干舌燥。
四情念道提示石元宝和爷爷的家在村东边,一眼望去,背阳靠山,炽白灼目的阳光下,迭伏的山峦裹着一层朦胧的灰绿色,仿佛隐隐埋于雾中。蜂窝般的房屋积压在山路上,看上去拥蹙而荒凉。
曾经的神庙信奉者、山村危险而遍布浓雾的夜晚中唯一的引航人,可以兼并这样两种身份,打更人的住处就算不太显眼,找起来也绝非难事。
不过比起活在四情念道剧情中的“打更人”,相水还是更好奇这段信息中提到的、“只有晚上开启”的月娘娘神庙。
虽说他不着急干活,但在这种地方,让自己不处于被动或不落于下风是有必要的。
他必须得知道目的地的位置以及村庄的格局,才能保证自己有充足的准备在夜间入庙。
“曼荼罗三核还没推进?”
[娑婆层会在入夜以后自动开启,福德村庄的第一夜会强制所有缘主留在室内,以保证曼荼罗三核的正常运作,请缘主不必担忧]
“天黑之前他们就会在这里集合?”相水顺着陡峭的石台阶向下走去,“没到的那四个人也一样,你有能力保证他们在天黑以前抵达村庄?”
[一定会到。村庄以外还有其它信息,这是其余缘主的任务。找不到那样信息的话,曼荼罗三核会出现问题,也就是俗称的BUG。您能理解吧?]
“可以。我们需要对接信息?”
[是的。不过您可以放轻松]
[福德村庄的太阳会在下午六点钟落山,功德簿将为您自动计时。您现在所居住的院子的主人是一位名叫“朵阿姆”的神婆,为了曼荼罗三核的顺利推进,无漏案台为您拟造了新身份——于今早八点钟抵达山村的民俗考察记者,请缘主谨记身份信息]
“那现在是?”
[正午十二点十分]
大致了解信息,相水心中安稳了不少。接下来只需要大胆探索,并赶在太阳落山以前回去就行,至于同行……就让他们卷生卷死去吧。
顺着台阶走下这段长坡,如同歪斜的稻穗一般倚立的房屋更显杂乱。若说站在坡上还能居高临下地将此地审视清楚,如今就是当局者迷,别说记住这破地形,就连怎么回到刚才的院子都成问题。
好在村子里的住户并无异常,该做饭的做饭,饭菜与油烟混杂的味道将村子笼罩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焖炉,即便独身行走在里面,也仿佛被这股无形的力浇得大汗淋漓,不知不觉中停下了脚步。
院子门口趴着一只没栓绳的黄狗,半只爪子探在身前,脚趾处豁了一道狰狞的裂口。它眯着眼睛,早就睡得魂游天外了,莫说有人停在门前,只怕屋里大喊“开饭了”也不一定醒得过来。
狗的右侧坐着一个皮肤黯黄、身材干瘦的男孩,徒手抓着脏兮兮的水瓶,赤裸的双脚遍布泥水,就这么大喇喇地踩在地上。看到相水过来,男孩抬起头,死死盯着他问:“你看我干什么?”
他的眼白比平常孩子的范围要大,显得目光凶狠直愣,仿佛他才是看家护院的恶犬。冰冷的语气被这般表情烘衬着,无端有种火气冲冲的感觉。
相水没打算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也没想要回答他。就在抬脚欲走的时候,余光瞟到院子里一架长条形的木架子,相水停在了原地。
“小孩,那是你家的东西吗?”
他指着那支斜倚墙院的木架,它的形状古怪,木架顶端悬挂着几条颜色各异的彩带,上面的符文七扭八歪,相水不认得,但可以确认是某种巫术仪式所使用的道具,仿佛几支木条从中间束缚,拼成了一个类似于甲骨文中“帝”字的形状。这个念头从脑海中浮现的一刹那,相水就猛地打了个激灵。
还不待他想清楚,那满身泥巴的小孩就倒竖着眉毛,炯炯的眼睛瞪着他:“跟你什么关系?”
这小子约莫十岁左右,变声期还未完全结束,声音刺耳又怪异。相水垂着眼睛,看了看他裹满已经干裂的泥浆的脚心,那小孩也敏锐地察觉到相水视线的变化,满是泥水的手在裤子上随手一蹭。
“你是外面来的人,当心我放狗咬你。”
相水瞟了一眼他身旁那只黄狗。
满脸横肉,皮毛粗糙。
这户儿子还不如狗养得肥。
那要真是只凶狗,这阵儿早冲他龇牙了。
相水继续说:“你爸妈不在家?”
那男孩扫了相水两眼,没说话。
“我是外面的记者,今天八点钟到这的,下来找点素材。”相水半蹲下身,避免膝盖接触到泥水。这家孩子不太讲卫生,他又不能将嫌弃摆的太明显,只好低头指着地上的泥人,“我小时候经常玩这个。”
然后在心里叫:“纸女。”
[诶,我在]
“别学Sir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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