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阁老,这边请。”

宫苑之中,方从哲被刘时敏小心引至湖畔。

朱由校正在垂钓,方从哲小心见礼。

“起来吧,方阁老可喜欢垂钓?可入座一同垂钓。”朱由校头也不抬的随口问道。

方从哲看了眼旁边留有的钓具空位,他躬身行礼。

“不算喜欢……但万岁雅兴,臣愿奉陪。”

于是小心坐于万岁旁边。

朱由校道:“垂钓可以养性,事务不忙时,常常垂钓也可以使心平静。”

方从哲小心观察,万岁此时已经没有病恹恹的样子。

“万岁高见,只是万岁,龙体渐安,为何不临朝视事?”

朱由校笑了一下,道:“临朝视事?我有不视事么?哦,你指朝会?我不是已经说,过段时间恢复朝会?”

“是。”

朱由校道:“恢复朝会,又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倒方之势沸沸扬扬,朝会一开,少不得是一场厮杀。”

方从哲听到万岁如此直白的话语,不由愕然,旋即苦笑道:“原来万岁也知道……”

朱由校道:“你递交了有十七次辞呈了吧?”

方从哲苦笑道:“是……但万岁皆不许。”

朱由校轻笑一声,道:“我初御大极,当用人之际,怎么舍得让方阁老离去?而方阁老逢少主,难道就没有一番作为之想法吗?”

方从哲怦然心动,问道:“不知道万岁所指?”

朱由校转头看着他道:“毕卿在户部虽说推动一些事务,但是好似都不算理想,底下的官吏们习惯了一种做法,想要改变可不容易。”

这是希望方从哲能推动此事。

但显然方从哲想的更多,为官多年,更是独相七年,他比谁都更明白隐喻,他听出了万岁不可能仅此而已。

少年天子,蓄意革新。

说好听点,是需要他支持,说难听点的,是要他作为台前的挡箭牌,万岁要的是马前卒,可不是什么内阁首辅。

这是未知的漩涡,岂能往下跳?

是以方从哲毫不犹豫说起官话道:“有万岁支持,定当革新。”

朱由校深深看了眼他:“朕自然是支持,可内阁也得鼎力相助。”

称呼变了……

方从哲警惕起来,他小心回话:“内阁权重,为天下之内阁,为天下事,内阁义不容辞。”

他并没说内阁会鼎力支持万岁的革新。

朱由校渐渐失去耐性。

对方甚至不在乎清流倒方的威胁,这是出乎他预料的。

这说明什么?

说明对方瞧不起自己。

瞧不起初即位年方十五的自己,瞧不起自己凭借意气能有多少作为,也不信任自己能庇护他。

也说明对方怕是真的不想再待在内阁了。

但他还怪不得对方,对方什么风雨没见过?自己凭什么能收服这只成精的老狐狸?

朱由校收起了笑容,直接逐客道:“朕乏了。”

“老臣告退。”方从哲旋即起身行礼告退。

没有看方从哲的背影,朱由校知道这次的试图拉拢方从哲失败。

他预想中方从哲被逼入绝境唯有与他配合的局面没有产生。

这多少让朱由校心中空落落,什么时候皇帝的拉拢都这么不值钱了?

他心中暗叹口气,这说明皇帝在大臣中的份量,实在比他想象中的要低。

被孩视,被视作工具人,在皇帝不正常“缺位”这么多年,观念扭转不过来也是正常。

既然如此,方从哲在他心中的价值就无限降低。

没价值的人,就不值得维护了。

这也意味着朱由校可以尝试对这次风波进行另一种的解法。

在方从哲走后不久。

又一个人影被刘时敏小心引入。

“臣礼部尚书孙慎行,拜见万岁。”

再见孙慎行,朱由校发现对方都似乎变老了很多。

看来是被自己那番话真给吓到了。

不过朱由校现在仍旧对这位礼部尚书没有好脸色。

对方回家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自尽“未果”。

这说明什么?

说明他在表达不满。

他虽然不敢声张面圣之事,但仍心里有怨,那怎么办?就只能表演自杀给皇帝看。

逼着朱由校如果不想得一个逼死老臣的恶罪,就只能再度召见他了结此事。

“听闻孙卿欲自绝于人世,何至于此?”朱由校看着他说道。

孙慎行以头叩地,戚然道:“臣有罪!以人臣冒犯君上,臣已无面目见人,唯有一死谢罪。”

朱由校感慨道:“不过是朕逼的,朕后来思及与你之对话,亦感到后悔,朕收回那番话。”

孙慎行这才抬头满脸泪水:“谢万岁,但臣亦是那番话,万岁既然通古今,便须知纳谏之重。”

朱由校沉默了一下,忽然又涌出一股怒意。

劝谏劝谏,对上要求劝谏,结果你们一个个结党营私,一味倾轧,何时为国?为百姓?

但朱由校还是深吸一口气,压制住怒意,他道:“卿的话,朕会谨记在心。”

“望万岁不要只口头言语。”孙慎行也像是豁出去了一样,哭着说道。

朱由校见到对方这个样子,也被逼着做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

他道:“朕到底不过十五岁,卿期艾朕为明君之心朕是了解,但是卿也总要允许朕犯错不是?”

孙慎行闻言竟有些无言以对,好一会儿才道:“万岁身系两京十三省万万民,稍一错,便是百姓之流离失所……”

连认错都不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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