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问道:“大娘,这里到渡口还有多远?”

老妇人用浑浊的目光看着阿莲怀里的孩子,摇着头说:“很近了,可是现在没有船。”

阿莲急切地说:“大娘,怎么会没有船呢?”

老妇人低声说:“都让他们烧了。”

阿莲问道:“大娘,镇子里不是没有大兵吗?”

老妇人伸手摸向阿莲怀里小团圆说:“他们逃走时,把船烧了,怕对岸的追兵渡河。”

阿莲疑惑地说:“我过来时,沿路的村庄都被烧毁,可是这里却没有。”

老妇人说:“他们一直在这里驻军,也许逃得匆忙,没来得及。”

阿莲迷茫地看着老妇人,问道:“大娘,看来眼下是过不了黄河了。”

老妇人点点头,问阿莲:“你孤身一人,带着个婴儿,兵荒马乱的,胆子可真够大。”

阿莲苦笑着说:“去南方找孩子的父亲,我也是没有办法。”

老妇人怜悯之情油然而生,她的语气变得温和起来,慢慢地说:“我带你先去房间,你等一会儿,我去给你热饭。”

阿莲说:“大娘,我的马怎么办?”

“后面有马棚。”老妇人说完,便冲着后面喊道:“老头子,把客人的马牵进马棚,给马添上草。”

隔了很久,才从柜台后面的小门里走出一个精瘦佝偻的老头,他一声不吭地走出旅店,牵起阿莲的马,走进旅店旁边的胡同里。

老妇人把阿莲带进一间狭窄昏暗的房间,里面只有一张用木板支起的小床,被褥已是脏乱不堪。老妇人走出房间后,阿莲赶紧把小团圆放在床上,她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被褥,油黑发亮的枕头,散发着恶心的气味。

房屋没有顶棚,抬头便看见乌黑的房梁和椽木,无数根细细的尘吊静静地悬挂在上面。阿莲发现一只老鼠在房梁上游窜,突出的黑豆般的小眼睛发着绿光,阿莲倒吸一口冷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袋烟功夫,老妇人端着两只冒着热气的大黑碗走进房间,放在窗台上说:“吃吧,能有这个,就算不错了。柜台那有热水,吃完饭,用碗过去盛水。”

老妇人说完就走出了房间。

阿莲端起大碗,拿起筷子就往嘴里扒拉小米饭。刚开始咀嚼,便咔的一声咬到一颗砂子,险些把牙齿崩掉,阿莲捂住腮帮,疼得眼泪都快流了出来。

另一只大碗盛着几块蒸熟的南瓜,阿莲夹起一块,正要放进嘴里,却看见下面的南瓜上伏着两只伸展翅膀的苍蝇,阿莲顿时没了食欲,她放下碗,坐回床上,呆呆地看着小团圆出神。

睡梦中的小团圆,不停地蠕动着小嘴。阿莲看了一会儿,横下心来,又起身走到窗台前,端起饭碗,就着南瓜,一口气把米饭和南瓜吃个精光。她端着两只空碗走到柜台前,和老妇人要了一碗温水,咕咚咕咚地喝了下去。

阿莲回到房间,把小团圆挪到床里面,然后侧身贴着女儿躺下,昏昏沉沉地睡了一个下午。

小团圆的啼哭声,把阿莲从睡梦中惊醒,她迷迷糊糊地撩起衣襟,把乳头塞进小团圆嘴里,小团圆停止哭叫,飞快地吮吸起来。

小团圆有力的吮吸,让阿莲感觉到自己的双乳像被抽出血来,疼痛难忍。她不时紧皱眉头,咬牙忍耐,但她抚摸女儿的手却依然轻柔、温和。

小团圆终于停了下来,不是因为她已经吃饱,而是她因为她吮吸得累了。她不再啼哭,一双纯净的眼睛看着阿莲的脸,让阿莲心痛不已。

阿莲爬起来,在床沿上坐了一会儿,扶着床站起来。她想去到柜台找老女人,看看傍晚能吃些什么。

她的两条腿跟灌了铅一样沉。由于疲乏、紧张而颤悠发软,刚才睡觉时出的一身汗,冷却后湿漉漉的贴身衣物粘得她直打寒噤。她勉强地来到柜台前,双腿一软,竟瘫倒下来。她背靠着柜台,用发抖的手把衣襟裹紧,目光穿过敞开的门,呆呆地望向黄昏中的街道。

一切都结束了,月牙儿离开了自己,她带着那么多的金银财宝不知去了哪里。阿莲并不在意这些钱财,而是深深的孤独让她随时感到不知所措。她想把什么都忘掉,但她什么也忘不了;她的脑海空空如也,周围的世界也是一片空虚。

阿莲感觉到自己的呼吸由平稳的喘息变成了杂乱的抽噎,但她的眼睛却是干的,而且发烫,仿佛从那里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她慢慢地,费力地挪动身子,她这会儿又热又冷又粘,从门外吹进的凉风,触及她的皮肤让她打起冷颤。

阿莲呆呆地想:要是妈妈还活着,看到她现在的模样,肯定会心疼的大哭大叫,会抱着她把她紧紧搂在怀里,可是她永远不会再扑进那个温暖的怀抱。想到这里,她想哭,但是她没有眼泪,她茫然,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办。

有时她觉得自己很强大,有时又觉得是那般的无助,此刻的阿莲,甚至搞不清是黄昏还是午夜,她认为,时间在她这里已经停止了。

老妇人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坐在地上的阿莲,惊慌问:“孩子,你,你怎么了?”

阿莲从昏暗的房间里看着走进来的老妇人,她实在提不起精神回答老妇人的问话,只是摇摇头,对着老妇人惨笑。

老妇人蹲下身,想扶起阿莲,可刚一用力,便也坐到了地上,她把阿莲搂在怀里,还在不停地问:“孩子,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

阿莲瞬间找到了久违的温暖,那是在母亲怀里才能感受到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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